7 医院(2 / 3)
夜坐车往县外跑干嘛?该不会是算到我们要来找你算账了吧?”
巫执心想,倘若龟甲占卜出的凶兆指的是你们,可就好办太多了。
“我去医院。曹震……就是那个小傻子,和他妈在松湖市三医院陪着他爸。”
此话一出,,关度飞大惊:“他那对油盐不进的父母还真让你进门了?”而杨开雪脸色刷地变了:“你觉得他会有危险?那你不会拦着吗,那可是医院啊,多少冤魂血煞不得超度,皆在此地纠缠,但凡那傻子身上还剩点能用的地方,他进去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大巴到站,车门打开,三个人争先恐后地冲下了车。
杨开雪拦了辆出租车,夜里路上不堵,司机开得飞快。但这速度杨开雪还嫌不够。
巫执忍不住问:“你们道家不是有门术法叫作缩地成寸日行千里?”刚说完他就自知是废话,闭上了嘴。而杨开雪已经呛了回来:“我要是会,就不会在火车上被你偷钱包了。”
巫执从包里翻掏一阵,把属于杨开雪的东西一股脑儿丢了回去:“一分没动,都还你。”
坐在副驾驶的表哥开口了:“离医院还有十五分钟车程,那个,咱们遵守交通规则,现在干着急也没用,不如趁此机会敞开胸怀认识一下?”然后他像参加相亲一样自我介绍起来,“我大名叫关度飞,《木兰辞》里摘出来的。加州理工大学计算机专业博士毕业,现在在太素山香祖观做居士……”
到最后巫执与杨开雪也没说过话,全是关居士一人滔滔不绝。关度飞本人没有完全出家,只在香祖观做做早晚课读读经书,道家到家完全是为修心。他表弟倒是丰云宫正经开字辈弟子,符、篆、法、丹等皆要修习,放在旁人眼里就是个搞玄学的;杨开雪十二岁拜入王妙机道长门下,高考过后正逢丰云宫实行教育改革,搞出一个太素山道士学院,他就直接入了学;以前师傅说出师就能出师,现在出师还得写论文答辩,实是苦不堪言。
不过快到站时,杨开雪还是憋不住问道:“那个傻子的生辰八字我看过,根本不是他的,应该属于从他身体中飞升出去的那位。我根本算不出他命数吉凶,你是怎么算到的?”
巫执淡淡道:“蛮夷土法,烧乌龟壳。”
“……”
忍受了一路唾沫星子横飞,和挑战无神论者世界观的封建主义迷信洗礼,出租车司机泊车在医院停车场,忍无可忍地擦了擦脸,没好气地说:“二十块!”
深夜的松湖市沉寂了下来,只有医院还是喧闹的。生老病死不会挑时辰降临,这里时时刻刻都在上演一幕幕悲喜剧。
穿过嘈杂的挂号厅,三人来到住院部大楼,向前台问到了曹老板的病房号。关度飞打算就近找个电梯上楼,杨开雪却坚持不坐电梯,夜半时分,电梯这种封闭空间,简直就是鬼物悄无声息吞吃活人的最佳作案场所。
巫执全身的感官都调动了起来,尤其是用来“看”的,更是竭力将所处的整个空间都纳入眼底。然后他“看见”了许多东西:女儿接到母亲的病危通知,捂着脸无声哭泣,却有新的生命正在她体内孕育;工人打扮的男人蹲下身给孱弱多病的儿子讲笑话,他是儿子不垮的支柱,其实他自己的器官已有好几处坏掉了;还有站在角落冷漠地互相推辞供养父亲的几兄弟,没发现他们的父亲正坐在轮椅上缓缓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路……
他若拥有力量,那么跳一场舞、唱一段冗长的祝词,就能替这些不幸的人赶走病邪,而不是把区区中期肝癌变成早期都要精疲力竭。
在所有的欣喜和悲痛中,他察觉到一丝古怪的气息。这一丝是他能够感知到的全部了。
遗憾的是,楚巫在古时以祭鬼神而得王宫重用,巫执对于鬼怪的敏感度却远远不如杨开雪这个训练有素的道士。在他想出言提醒时,杨开雪已在寻找古怪的来源了。
巫执对关度飞道:“你要不要出去躲躲?”
杨开雪替他表哥回答了:“不用,他身上根本没有阳气,鬼出来把整个医院的人都杀了也不会杀他。”
巫执有些好奇,留意了一下关居士,果然感觉不到一丝阳气,这人也不是什么天生至阴之体,而是说,若以“气”来定义人的存在,那么这个人便完全不存在。这对表兄弟真有意思。
蓦地,所有人的衣袖摆动了一下,就像楼层中无端起了一阵微风。
巫执颈后竖起寒毛,这下连他都清楚地感知到了,那些被困于此的幽魂,向病栋中的某人散发出的、如同附在皮肤上的蛇蚁一样冰冷而令人头皮发麻的渴望——
岁镇一宿,五行日月皆俯首,淬得剔透玲珑体……好香啊,好香啊!
怀孕的年轻女人莫名打了个寒噤,拢了拢薄薄的外套。就在这时,她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化验单和通知书掉在地上。她魂不守舍地低着头,凝望着那堆毁掉了她的家和生活的纸,恨不得目光化作炬火,将它们一把烧成灰烬。
一个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将纸张捡起,整齐地收集起来还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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