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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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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谷雨过后,在连日湿漉漉里头杨花被高屋门檐的积水滴滴打着落尽了,再放晴时已换上了暮春的日头,晒得青瓦干透,风烘得云丝丝打卷发蔫。底下庄子供上了新茶,制衣店的送来了新季夏衣,白孔雀每日早早地叫唤起来等着人去喂,各院窗户一推开,皆是满堂透彻亮光与攀枝覆墙的藤花影子。

司韶楼早几日便被放了出来,桥桥却只见着他一次。阴雨里头打着伞去了,陪着司老夫人坐在他床边,桥桥没说上什么话。外头雨声滴答,屋里有煎了方子的味道,司韶楼在小黑屋里闹腾狠了,心里也不平静,发汗上火的,昏昏沉沉睡着,走前桥桥拿手心搭上他的额头,滚烫的。

天气一见好,司老夫人便带着桥桥去庙里供灯做事。

她每日地祷告,什么经都念。司军长当了多久的兵,她那心就吊着了多久,如今老了的老了,成人的又去了,一代一代的,时局总是乱。她不指望形势什么时候变好,她管不了天下,她就给司家求个平安。

省城的庙大,门槛也高,桥桥提着单袍边子跟在司老夫人后边,大殿里的过堂风将旛幢宝盖吹得飘飘摇摇,香炉里袅袅的白烟在花果贡品上打转再散开,桥桥跟着司老夫人一齐在拜垫上跪下去——从前他无所求,无所虑,他看着别人跪他。

太阳从高高的阶梯上一节一节斜刺进来,佛像壮观高大,千手执法器,祥云莲花腾空而起,油彩艳丽。桥桥在佛像的阴影里静静地跪着,风一阵一阵地吹,有黄海青红袈裟在两边过,庙里人人皆是念念有词,我有大愿,与一切众生净信般若、深爱般若、常行般若、弘扬般若、受持般若。愿与一切众生同得甚深般若波罗蜜多,与般若波罗蜜多相应而住,恒不舍离。

桥桥像只无声无息的猫盘在拜垫上,风像佛的手拂过他的脊背,他的心愿都很小家子气,愿一个清凉宁静,另一个战无不胜。

高高的佛像有着低垂的眼睛,从上往下看,桥桥成了小小的众生。

晚间回去时在门口遇着了郊外刚跑马打猎回来的司韶楼,司老夫人逮住他好一顿说:“有那精神在家多吃两碗饭养养壮实也好,未免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也没有谁要你去扛枪舞棒,歇歇罢。”

司韶楼知道奶奶是疼他,当着桥桥的面心里却被说得沮丧,高高大大的一个青年,马鞭子垂下去,在地上空打了两下:“没事做罢了,我只当出去散心的,您不用担心,我知道了。”

前后脚进了宅子,晚饭时桥桥却没在桌上见着他。

司浣山走前给桥桥置办了一个大书架,有书有画有棋谱字帖,连市井闲书都有,桥桥比在庙里时识了更多的字词,司浣山在时会手把手教他,书法下棋,他是极好的老师。眼下穗芙磨好了墨,桥桥却连笔都不想握。

外头竹林里头白孔雀又开始叫唤,昨晚没看完的书盯着看了一会儿,仍旧停在昨晚那页,桥桥肩塌下去,趴在书桌上,趴了一会将书合起放一边:“我出去瞧瞧白孔雀,也该喂过食了,总是叫,叫得人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穗芙她们要跟着掌灯,桥桥也不要人跟:“现下天长了,外头还亮呢,我看完就回来。”

出了门,外头的云霞半褪不褪的堆在天边,落日余光红不红黑不黑地落在古树青砖上,晚风从家家户户刮到这里时已被炊烟炕透了,暖和舒服的。桥桥早早洗过澡,跻着鞋,拢拢穗芙给他搭上的薄披风,迎着刚钻出云层的月亮,往竹林那里走。等他到了那儿,白孔雀倒没了声响,悠闲地踱着步。桥桥不敢近前,远远看了一会,除了看着母孔雀肥了一圈之外,再看不出什么来。

往回走的时候桥桥心里想着,白孔雀好得很,司韶楼不知道怎么样。他抬头看看天,月亮光洁亮透,红霞换了灰衣,隐在湛黑的天底里——反正现下天长,于是他的脚走过桥,转过弯,地上像撒了盐,被暖风吹化了。藤花映在院里的小湖里,鲤鱼打着尾巴,桥桥在琉璃暮春的浅浅黑幕下走着,路上惦记着司韶楼晚饭并没去吃,可真走到那院门前,又停下来,他走得不快,身上不热,脸倒红透,站在那儿不晓得该不该进去。

不过由不得他再想,里头出来的小厮一见他便蹦起来叫唤:“哎呦!”,一溜排人将他迎进去:“小菩萨来得正巧呢,我们都笨,没法叫大少爷开心些。”

一言一语的一群人将桥桥送进司韶楼书房里,外头便没了声响。

司韶楼原在看信,并没想到桥桥会过来,信丢到一边站起来,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什么来。

还是桥桥见桌上餐盘里的碗筷都没动过,先开了口:“饭菜都被你放凉了。”

“怪我,怪我,”司韶楼挠挠头,他还是军校新兵的寸头,板正扎手的,桥桥说什么他都往自己身上揽,即刻叫人进来收拾了再热新的端过来。

“只顾着看东西,忘了吃了。”他又站着不再说话了。

下人做事麻利,热饭热菜都是现成的,快快地又端了一份上来,只又添了一双碗筷。

桥桥原是吃过了的,司韶楼怕他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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