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华一梦(7 / 9)
曼珠沙华,太美太艳,太妖太邪,红得跟血一样,不详之花,似要阻挡所有可能的路途,只留一叶通向黄泉冥海的弯舟。
其实,他也不喜欢这种花,却为什么,总有人会说,他像它?
璇霓想不通,但他更想不通的是,自己当年离开时为数不多的行囊里,为什么会有那些种子。又为什么,要在来这里恰恰两年期满之后,鬼使神差种下它们,然后,放任种子发芽,破土,节枝,散叶,吐苞……最后,花开满地?
璇霓驻足不前,像是沉入了思绪里。
不远处半蹲着埋首的人,也在自己的世界徘徊,将所有隔绝在外。
花香成阵,隐隐有种哀戚的味道传来。
风,也似在凭吊什么,若有若无,是谁人未归的魂魄?
璇霓不知怎么的,居然全身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那种感觉让人毛骨悚然,更何况此时此刻还是置身于这一片有着诡异传说的花海。
近前,璇霓看见白衣人动作,皱眉之余心头那种冷飕飕的感觉愈发明显,连带语气也添了分凉薄,“几天前还奄奄一息要死不活,现在倒来精神了?说吧,这又是你的哪笔风流债?”
闻声抬头。剑眉修目,薄唇高鼻,几缕未束的青丝沿着肩线滑落下来,倜傥风流,神魄朗俊,正是神弈。
微微动了动唇,却并未辩解。
璇霓越过他看去,就见两只通体漆黑的大圆轮,薄刃锋利,还依稀染着些斑驳痕迹。凭医者的判断,是杀人见血的结果,且手法干净利落,丝毫不显拖泥带水。
“哟,看不出还是位带刺的美人,武功了得吧?”一屈指托住下颌,璇霓笑得几分诡诈,“这样说来,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小湘儿知道么?”
身躯大震,神弈显然没料到璇霓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无法再保持沉默,神弈轻叹口气,“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嗓音沉沉,带着大病未愈的虚浮和无力。
可璇霓显然不打算让他好过,追问,“哪个‘他’?是‘他’还是‘她’?”
疲惫扶额,神弈望一眼璇霓,淡笑,“若非知道你是为湘儿着想,我可能没这个耐心再跟你咬文嚼字。”
“嗯哼,既然知道,那就从实招来吧!”璇霓抱胸以待。
“这双轮的主人,是我的下属,她……不久前战死,是因为我的缘故。”神弈摇头苦涩一笑,接着道,“你可能并不知晓,三年前落仙谷发生变故,我也就此脱出流影门,在休舆山自立门派。”
“变故?果然这才是重点!”璇霓眯起眼眸,“我给风湘陵疗伤过程中,发现他那种毒就是三年前上身的。而且他虽身子骨自小便不算强壮,但起码我走的那时候还活蹦乱跳健健康康,怎么可能突然搞成这副样子?”
脑中随他话语回想起,那日所见的被毒血染成赤黑的巾帕,神弈一时无言,心中抽疼。
“水灵灵的小湘儿交给你们两个,居然是这种结果,早知道我就把他捉来跟我住了。”似假还真地抱怨,璇霓忍不住白了神弈一眼。
“大哥他……”语气稍滞,白衣男子向来云淡风轻的神色蓦然变了,深浓沉痛尽皆显露出来。
璇霓也意识到不对,“风过耳?”
“他……已经故去了……就在三年前。”神弈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禁不住脚下后退数步。双轮隐在花丛之中,视线已经触不到。
“什么?!风过耳他死了?这怎么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璇霓大惊之下失了自制,浑身真气都收不住,面上蜿蜒痕迹竟如藤蔓般向四周延展开来,双目也隐约有些泛红。
记忆中那仿佛高山一样可靠的人物,时而嬉皮笑脸老不正经,时而又严厉苛刻得像个顽固夫子,武功甚至比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深不可测,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死去了?
还有那时候四人结拜时,许下的盟誓——
同生共死,祸福与共。
彼时出口的话掷地有声,犹在耳畔,人却已经不在了?
总以为,那些未能完成的宏图大志,即使有两个人已经放弃,但只要大哥还在,怎么也可以有所期待,怎么也不会觉得,背弃了曾经的诺言。
但是,却没想过,那个人,会是最先离开的那一个。
恍若未察地轻轻一笑,璇霓忽而想起,自己种下曼珠沙华的那一年,正是三年前呵!
是巧合还是天意?
这如汪洋般翻腾卷涌的落花之舞,原来,竟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三年前那场虽不能亲见,却也感同身受的祭奠仪式。
“神弈,当年,为何要在流云瀑布种上梅树?”
仿似前言不搭后语,璇霓突然问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早已猜到的,因为我对湘儿有了不该有的感情,”自嘲一笑,神弈又道,“可是由于我的不敢承认,在发现时已经泥足深陷无法回头。而曼珠沙华,是个诅咒,我与湘儿就相识在那个诅咒生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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