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竹床(上)(1 / 2)
十一 竹床(上)
胤朝的人奴分为两大类:官奴与庶奴。
官奴主要是罪奴,犯了事被抄家贬为奴的那一种。庶奴则指民间奴,即被家人卖给人市转卖,或是自己活不下去自去人市求饭食卖身。
官奴之下不仅是罪奴,还有虏奴,也唤胡奴。这些是打战抓获的番邦胡虏人物。胡奴很多都充往苦徭做事直到死去,但也有官员或藩王门人想办法弄几个身强力壮的出来自己使唤,折磨得快油尽灯枯便往人市一丢,白得一笔收入。
军中之人也喜欢私贩胡奴,战虏是可做战利品拥有的,抓到一两个带到人市去,银钱拿去快活或补贴家用。
庶奴身价自然比官奴要高,因为原来是清清白白的庶民白身,故而庶奴与官奴的区分是在奴印上。
胡奴最次等,只要战败被抓住,都会以铁块烧红了,在脸颊上烫个很深的胡奴的篆印,烫完再拿植物挤汁抹了,日后怎么剜皮去肉都没用,到死化了泥方消印。
罪奴则是眉尾上方刺字。刺其实不是刺,而是画,用短匕一道一道的加粗,硬生生剜肉画出官奴两个字来。
同样的,抹了植物汁水,就同等这一生都只能为奴,还不能逃,若敢逃,被人发现了身份,随便打死都是无罪的。也一辈子不得解放,只能当低下的奴才伺候人。
相较起来庶奴就好很多了,字以针扎在手腕侧,字浅,用的只是淡墨。伺候得尽心,有时候会有打赏,遇上好主家,还会同意收下银钱放人出去。只是放出去还不行,奴才的身份是在官衙里备了注案,需要自己再花一笔银钱去消注,受苦请衙卫们给揭了手腕侧的刺字处皮肤,便就真正又成了自由身。
这个时代的死契文书还是竹简,抱着去官衙报备后,官衙里的县僚记载后便买卖人奴的手续正式完成。
办了手续,又一路上停停走走买了些新鲜时蔬,回到新居已是午时末。郭义怕饿着姬苏,先吩咐崔娘子带着小桃去灶房作饭食。随后方跪坐到姬苏身后细细打量伏在地上的三个匠人。
这三个匠人路上走得很慢,身形佝偻干瘦,面容也苍老,有一个甚至头发全白,还有一个右脚微跛,没穿鞋,裤脚也长短不一,露在外头的小腿骨看着微微变形。人市为了好看,倒是把三人身上洗得还算干净,头发也梳齐了,拿了稻草扎起来的。
姬苏瞧着一把年纪都是当自己爷爷的人整个身子伏在地上,瘦得拱起一条脊骨形状的背还微微颤抖,悄悄垂下眼睛忍下眼底的酸涩。
大胤并没有普及后世那样的有高度的桌椅或床等家具,普遍的是建抬高一层的木地台,放了案几与扶手做会客的座位。
姬苏盘着腿并没有正坐,三人的身契简牍就在案几上,因为心底那丝不忍和柔软,声音也放轻了,问:“都跪坐吧,按年长再说下姓名年龄与从匠时候长短。”
三个人深伏磕了头方小心翼翼的撑着地面僵硬的挪动着跪坐好。领头头发全白的老者不敢抬目,双手置于大腿上不安的抠动着:“奴才白、白全,年已艾(古代五十岁的年老之人称艾),……祖……上做木活……已经有一百多……年,是家传的……手艺。”
“公……公子……,奴……才说完了……”
跪坐于白全左手侧是头发花白,眼小鼻大之人第二个介绍自己:“奴才盛清泉,年将及艾,做木活四十余年。”
姬苏点点头,眼睛溜到右侧那个三人中显年轻一点的身上。
结果这人胆子倒大,飞快的抬眼看了姬苏一眼,微微垂下头,张开嘴用手指着喉咙比划,却并未发出半点声音。
郭义低声道:“此人是个哑子。契牍上写了不知名,年不惑。”
又道:“这个人还是退换了吧,不仅哑,腿也跛……”
“不,”姬苏摇头打断了郭义。“只要手没事,能做活就行。郭义,留下他吧,我想留下他。”
姬苏一回生二回熟,已经知道郭义对撒娇的自己并没有办法,说话很很熟溜的便转过身往郭义身上靠,扒着他手臂瞪大眼往上瞧。
郭义赶紧扶住姬苏,轻微的点头。
姬苏便高兴的转回去看着这个残疾中年人,“你说不了话就叫你无名吧。”
这人一怔后似喜似悲,深深伏下身。
郭义领着行过大礼的三人下去安排房间,前脚离开,小桃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
“公子,公子,我来送饭食了。”
姬苏看她一样一样从提盒里把饭食端出来,仔细打量。
因着守孝,这一年里是不能吃荤腥的,崔娘子做的菜青悠悠的或嫩黄黄的,煮出来的特别多,另外配了一碟子黄瓜豆鼓。闻着香倒是有菜香,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犹豫了一下,姬苏还没说话,小桃便高高兴兴的拿起碗,嗖嗖嗖的给每样菜都夹了一些,连着筷子放到姬苏面前。
“公子快吃。”
门口突然传来郭义的声音:“干什么?你一个粗使丫头也敢随意在公子面前伺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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