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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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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想过别的更有尊严的活法?”

祁连听到有人这么问他。他睁开眼回到梦里,像一个上帝视角的旁观者,目睹年轻的秘密警察摊开左手,掌心放着装白色药丸的塑料袋,质问面前细微发抖的男孩这款安慰剂是谁的货。男孩一动不动,双手背到身后,一双乌黑不见底的眼珠子没有烁动丝毫,竟让实战经验丰富的审讯官先眨了眼。

审讯官露出一个不甚耐烦的表情,正要示意站在男孩身后的同行再此对他动手,审讯室的门从外面被敲响。

审讯官开门,有光随着两人宽的门缝照射进来,祁连看到十六七岁的自己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光芒里的微尘都吃进去。来者背光,站在门外只有一个高大的轮廓,祁连看到审讯官对他敬了一个很标准的军礼,那人抬手两指稍稍一弯,屋内所有人迅速又无声地离去。门阖上后他开了灯,祁连用手臂遮挡刺眼的灯光,等适应后再度睁开,那位中年男子贴着墙脚的阴影而站,依旧只有轮廓,看不清脸。

他也示意祁连坐下,当着他的面把操作台上的几个按钮关闭,让他别担心,那把椅子不会再放电。

男孩还是站着。

男人也不介意。

“他们说你不愿意说话,不过没关系,我们已经找到‘头’了,跟你接头的只是‘腿’,你就算招了,你的信息对我们来说也无用。”男人将好几袋装着安慰剂的塑料袋扔到祁连脚边。如今安慰剂已经成了不少人的精神慰藉,但在刚发明的十几年前,医疗集团再如何用数据和临床试验担保安慰剂可随时戒断不成瘾,不会对缓解不良情绪之外产生任何负面影响,除了上a区,其他八区全都禁止从a区进口安慰剂,且不允许本地医药集团生产相关产品,信用制度的实施更是让这个市场存在,却少有人以身犯险。

但依旧有人铤而走险,祁连就是其中一个。像所有这个年纪的old town年轻人,信用制度的限制让寒门再难出贵子,希望和光照不进蚂蚁窝,人们要么去西郊的劳动密集型工厂混口饭吃,要么彻底脱离城市规则游走在黑暗里。生活在这样环境里的祁连成了黑市走私犯的“脚”,负责将小份额的安慰剂送到买家手里,并不参与交易过程,只赚一份跑腿钱,关系网里的人除了卖家,也只有其他几个“脚”。

他今天会在这里不是因为失手,而是其他被抓的“脚”供出了他,企图从他口中套出卖家的身份。祁连不记得自己熬了多久,他们用的刑罚全都不见血,但按审讯官的话说,他那位从小到大的朋友没撑过两分钟就说出了他的名字。

男人说:“你现在一文不值。”

祁连喉结动了动,依旧用盯审讯官的那种眼神看他,男人问他难道不害怕吗,祁连声音平缓,说如果真的什么用处都没有,他不会活到现在。

“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男人并没有诧异,甚至满意,他说祁连在那张椅子上熬了三个小时,一些被逮捕的他区特工都未必能承受这么长时间。

“只可惜你生在old town。”男人惋惜道,顿了顿,随即问,“为什么愿意和我说话。”

祁连答道:“因为你才是‘头’。”

黑影中的男人笑了两声,缓缓走出来,那是张慈眉善目的脸,与之前那位审讯官的狠里戾形成鲜明对比。

他站在祁连面前问:“那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能忍这么久?”

祁连没有隐瞒:“我母亲也在old town,如果他们知道是我泄了密,她会有危险。”

男人又问:“但审讯官也用你母亲威胁过你,这里是安全局,孩子,我们比你自己都了解你。”

祁连完全相信,但他又摇头:“你们至少有底线,但那些走私犯没有。”

男人缄默,摸了摸祁连的头发,顺势将他搂在自己怀里。十七岁的男孩五官还未张开,但身量已经拔高,他们要是在操场草地而不是阴森的审讯室,他们就像这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普普通通的父子一样寻常。

男人说:“你的父亲会为你骄傲的,孩子。”

祁连退了一步挣开那个怀抱,清醒道:“我从未见过他,他死了。”

男人问:“你母亲这么告诉你的?”

祁连摇头:“是我自己这么希望。”

男人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或者说,安慰的话对这个年纪的祁连来说已经毫无用处:“听着,孩子,显然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父亲。但你确实有某些天赋,让我觉得你值得比一颗子弹更多的东西,所以……”

祁连根本没注意到男人什么时候掏过兜,但当他把两手摊开,左手手心里放着一颗安慰剂白药丸,右手则是一枚安全局的肩章。男人说如果他选白药丸,他能保证祁连今天能安安全全地回到old town,这一切就当没发生,但如果是肩章,他虽不能给祁连一个父亲,但能许诺一个更好的未来。顺便,男人还告诉祁连,他有几个朋友确实够讲义气,背景也干净,其中两个还有少年役的经历,如果他们也感兴趣,安全局也欢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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