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楼船上1 戒尺)(1 / 2)
【八十六】
当门扉“哐当”一声被撞开时,室内诸人的动作陡然定住。
皇帝披着一件发皱的外袍,衣冠凌乱,一见顾寒舟此时凄惨情状,气得眼都红了,将外袍盖在顾寒舟身上,转头抽出壁上一把装点所用的长剑,愤然挥手,朝转动辘轳的内侍臂膀重重劈下!
皇帝威势极盛,那内侍骇得脸色煞白,足下发软,半点无法闪躲。只听得“哇啊”一声惨叫,鲜血飞溅,内侍手臂已被斩得血肉模糊,软软耷拉下来。
长剑并未开刃,那内侍的手臂侥幸尚存,否则这般力道,必定能一剑削断。饶是如此,在钝剑冲击之下,内侍上臂骨头也已被生生敲折,教他痛不欲生。
眼见那人已忍不住在地上哀嚎翻滚,高总管贴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引来皇帝注目。然而事与愿违,一道冷厉目光如刀锋般凌于他面上,皇帝像是认定了他这个罪魁祸首,提起染血的长剑,疾步逼近。
“陛下饶命!!”高总管衣衫浸湿,一面哀声讨饶,一面砰砰磕头。皇帝面色铁青,高举长剑,手往下一挥——
呼——
烈风呼啸,寒光一闪,长剑却斩了个空。
高总管见皇帝瞄准自己咽喉,魂飞魄散之际,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伏在地上躲过致命一击,连滚带爬朝齐王扑过去,一把拽住齐王袍摆,哭声震天道:“殿下!殿下救救奴啊!”
齐王只觉鹤氅下摆一紧,被高总管灰扑扑的手抓个正着。他面色数变,呛咳愈发激烈,一脚将人踹出,哑声道:“滚!”褪下沾灰的鹤氅,恨恨扔在地上。
高总管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暗道吾命休矣,脸上涕泪横流,正绝望待死之时,忽听齐王一字一句道:“三哥,此事是弟弟吩咐的,你可要一道斩杀个干净?”
皇帝粗重地喘息着,忍怒道:“你让开!”
高总管抹了把脸,抬头却见齐王挡在皇帝面前阻住他去路,顿时觉得这个单薄的背影无比高大,差点激动得哭出声来。
齐王不紧不慢地道:“他犯了何罪,值得你如此大动肝火?”话音落下,又抬袖掩住唇角,一阵低咳过后,中衣雪白的袖口已染了一抹殷红。
皇帝被那血色一刺,满心的怒意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静了片刻,道:“你……身体一贯不好,快去歇着,莫要劳心。”
齐王拭去唇角血迹,淡漠道:“三哥,今日我不过是随手收些利息。勿忘了我这病体,究竟是拜何人所赐。”
皇帝想到他当年所受苦楚,到底无法说出什么狠话,长吸一口气,挥手狠狠一掷,长剑贴着高总管头皮飞过,一声嗡鸣贯入壁中,咬牙道:“让他们都滚出去!管住自己的嘴,否则定斩不赦!”
面上被长剑尾风扫过,齐王眼都不眨,依旧镇静自若。
室内却是一片骚动。高总管死里逃生,差点没当场放声大哭。担心皇帝反悔,诸人都连滚带爬,逃难似的跑远了,连伤了手臂的那人也强撑着挪了出去。不过片刻,静室内只余下了皇帝、齐王及顾寒舟三人。
皇帝朝顾寒舟身上伤痕望了一眼,气怒之下,也有一丝莫名酸楚。
明明他下手折磨得比谁都厉害,但亲见顾寒舟在旁人手底下饱受凌虐,他却压抑不住烦躁恼怒。
顾寒舟仍醒着,却是长睫低垂,已如昏睡,似乎静室中种种皆与他无关。
方才皇帝挥剑时,一滴血珠飞溅至他额上,灼灼如丹砂。衬着雪肤墨发,沉静之中,竟现出摄人心魄的哀艳。
皇帝不由得放缓了呼吸,轻手轻脚地将他从刑架上解开,抱在怀中就欲离开。
齐王一动不动,恍若未见。
直至门轴转动声传来,他才凝望着空荡的刑架,用一贯清冷的声音道:“三哥若此时将他带走,我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活过明日。”
皇帝霍地转身,惊道:“什么?!”
齐王并未应答,手不知在何处一探,一枚蜡丸在掌心滴溜溜打转。
皇帝想起他不仅医术高绝,更极擅使毒,面色骤变,急切道:“五弟!”
齐王缓步行到门边,当着皇帝的面,随手将蜡丸往花丛中一扔。皇帝身体一震,迈步就想去寻回来,忽听齐王道:“那到底是解药还是毒药,我都忘了。”
皇帝神情晦暗,口气硬邦邦地道:“封玉梁,你待如何?!”竟是直呼了齐王之名。
齐王眼底一黯,语气亦愈发疏冷地道:“三哥,他与我兄弟三人,有血海深仇。”他唇角残留着三分血痕,映得面色苍白如雪。不知是不是又发了病,他身体晃了晃,喘息不匀,断续地道:“弟弟不晓得……三哥缘何不舍。”
皇帝一怔,神色莫名,片刻后哑声道:“朕并未决定放过他,也从未心慈手软。”
这话在心底转了几遍,怎么想都不是滋味,不多时他又补充道:“只是报仇一事,朕不欲假他人之手。”
齐王也不知信与不信,神色依旧淡漠,只是垂下的指尖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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