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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长夜无尽(二)(黑泥意识流剧情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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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会忘记人算不如天算。

在这短短三天,便出现了我无力回天的变故。

母亲为了治病将我卖掉后,很快花光了所有钱财,不仅仅是我知晓她此刻命不长久,久病者多少能够自医。

就算不会照顾自己的前藤野家小姐尚不能说出自己究竟病灶如何,终究会对自己的病痛有所预感。

在死亡的恐惧下,她变得愈加不理智和失控,竟然借贷了黑帮的高利贷来归还医院的欠款。

然而她又怎么可能还得上加上利滚利后可怕的巨额诊疗费?

我回来时她的尸首正躺在被劈砍的一片狼籍的门口,干涸发黑的血迹沾满了脱了墙皮的砖胚,虽然天气寒冷没有腐烂,残留着生前惊恐的脸上却也有了明显的骇人尸斑。

她同我一样也背负了诅咒,又前半生蹉跎荣华,即使落魄如此也不愿折腰与贫民窟的人结识,因此死去了很长时间,甚至连愿意帮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我本以为这个结局虽然意外,却也不是那么意外——母亲这样的脾性,总难免有一天会在贫民窟活不下去的,而我无法改变这一点。

可是事到临头了,总是难免痛苦。

蹲下来搬运尸体的时候劳累,不经意地擦了擦脸,摸到了满手冰凉凉的水光。

看到手上湿了,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原来心里那股感觉,是潮水般的悲伤。

就像不是给予我生命的母亲死去了,而是我的一部分就此同我离别。

可是复仇的火光不能在我心中升起,悲痛的洋流更不能支撑人生的远航,别离除了绵延的割裂感,什么也没有带给我。

埋葬母亲废了很大力气。

我此刻的身份仍然是黑户,不仅得不到政府的庇佑,还被背后势力错综复杂的地下实验室追捕,想要给这个骄傲一生、末了狼狈的女人一个好点的墓地,却也有心无力。

在隐蔽的荒滩上火化了那具伤痕累累的瘦弱女尸,我给母亲在靠海的崖边立了一个小小的墓碑。

在那之后,我的心情便一直很沉重,又或者说是麻木低迷的平静。

极度的悲伤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我就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激烈的情绪了。

若说伤感,似乎是有的,可是又仿佛一个莫须有的幽灵,去寻它的时候,便不见了。

直到再次病倒之后,才在高烧中迷糊昏沉的大脑中冒出一个隐约的念头——

原来不是悲痛远离了,而是我从未走出去。

比之前一次的外伤感染,这次的病才是真的凶险。

我很难保持长时间的清醒,意识一天到晚总是迷蒙地行走在荒芜的梦境中,连绵的噩梦记不清晰,只知道在一直在没有止境地奔跑,梦醒来时是恍若隔世的疲惫和倦怠。

裹在被子里的身体烫的厉害,感官上却冷得瑟瑟发抖,手脚疲乏无力,兼之上次没好全的外伤复发,在高烧下又痛的厉害,简直是末日。

先前搜集的药剂对此无能为力。

我想,这次可能就到此为止了吧。

如此情况下也不考虑什么追兵和后续药品的补充了,就连食物也是敷衍放了几个速食罐头在床边,几天来也没动几口。

我每一次累得昏睡过去,都不怎么对下次还能睁眼抱有希望。

一方面病势凶猛,我疲于应付,一面人间太累,我也难免怠惰。

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最终也没能为心里的一些妄想做点什么,想想也是失笑,都已经这步田地,还能为不能实现的事物遗憾,又怎么不是一种荒谬的可笑?

这样自嘲着,反倒像是得到了同自己抑或是什么彼方之物的和解一般,总算心情松快了一点。

和太宰先生的重逢,就是在这个已经几乎放弃的时候了。

当时病的迷糊,以至于现在都没能想明白,他到底怎样神通广大找到了连地下实验室都没有找到的安全屋地址。

只记得一双再温柔不过的手掌,轻轻抚摸过我的额发,像是南国春季衔着柳叶槐花的暖风,柔软地拂去了一丝压抑的病痛。

他抱起我,怀抱瘦削却有力,像一座坚实的山峰,而在我耳边响起的声音柔和得像是一个来自天使的梦。

“好孩子,安心休息吧。”

我从那一刻起,就知道,恐怕永远不能忘掉那双手的温度,和他怀抱的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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