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灾祸(齐根断太监受)(1 / 2)
皇后沉思片刻,又说:“陛下从前曾经对臣妾说,天下的事,往往坏就坏在一个理字。时先生有心改革朝政,却一直难于推行,也正是因为无‘理’。譬如清丈土地一事,五六年竟也未能成行,便是因为朝中总有官员上书谏止,说此举劳民伤财,实非仁政。陆芳春此文虽然奇诡,但其中的道理,的确可以拿来为陛下所用。”
皇帝握住皇后的手,脸上露出笑容,“皇后果然是朕的知音。”
皇后垂下眼帘,也笑了。
皇帝又道:“清丈不能施行,朝廷便连天下田亩的数量与归属都不清楚,税制改革就更是无稽之谈。税制不改,官员乡绅们一个个富得流油,百姓却饥肠辘辘,国库也一年比一年空。如今北边的建奴虎视眈眈,西南腹地与东南沿海也不安定,倘若真有一日刀兵相见,哪里拿得出军饷?难不成又要让朕去抄大臣的家?”
皇后深知国事艰难,大雍立国二百余年,历经十二代帝王,皇帝十岁即位,从先帝手上接下的江山,实在是一个烂摊子。即便如今太平了几年,也是外强中瘠,随便一个旱涝之灾兵戎之患,便能将这太平扫得荡然无存。
“所以若能重用陆芳春此人,弘扬他的理论,定然可以为朝政带来新风,于时阁老的改革也大有裨益。”皇后略一思忖,说:“那么,陛下今天领来的这个宋清澄,想来是与那陆翰林有关了。”
皇帝这才说出事情的全貌,“的确如此。朕初看陆芳春的文章,便觉得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读过。后来沈灵说想要用当年从宋府抄出的家具装饰西苑的玉熙宫,朕便忽然想到,当年宋寒江的罪状之中,亦有妖言惑众一条。因此设法找到他的着作《藏山》,果然见里头写着,道德伦理之理,实在并非天文地理之理;治国施政应当另有一套准则,而非依照道德的标准任由官员裁夺……”
皇后听了一面觉得震撼,一面又感到醍醐灌顶,怔怔道:“这说得倒比陆芳春还要透彻。难道说——这位陆翰林,曾经受教于宋寒江?”
皇帝颔首道:“朕让安秀派东厂的人去查了,说是李春芳少时家境贫寒,曾受过宋家资助,拜了宋寒江为师。”
皇后笑道:“臣妾才刚想到这里,陛下却已经行棋三步之外了。免去宋清澄罪奴的身份,一来可以安抚陆芳春,让他继续着文抒发见解;二来倘若宋清澄本人继承了乃父遗志,即便身为内官,也未尝不能给与其施展才华的机会。”说到这里,皇后几乎有些兴奋了,连忙问皇帝道:“臣妾记得当初这宋清澄似乎也颇具才名,还被称作神童呢!倒不知他今日才学人品如何?”
皇帝摇了摇头,轻蔑道:“大字不认识几个,书法一塌糊涂。那等趋炎附势的奴婢性子,也谈不上有什么人品了。”
皇后面露惋惜之色,叹息一声,道:“陆芳春中了状元,宋清澄倒是……这可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了。”
帝后二人在内间商议,林汲与鸿明在外间把守,至于宋清澄与其他宫人,则远远候在殿外,听不见里头一点儿动静。宋清澄不知道帝后在商谈何事,更不知道自己将被如何处置,心中煎熬不已,视线也焦躁飘忽。飘着飘着,宋清澄忽然注意到身侧不远处,有一位手捧书册的女官。那册书显然也是献给皇后的礼物,只是宋清澄献经以后,帝后二人忙着议事,尚未得空献书。
宋清澄瞥见那书册,便觉得颇有些熟悉。那是一本蓝色封皮的旧书,因为存放了有些年头,边角处都卷起泛黄了。书名有两个字,宋清澄瞥了一眼,只认出了下方的那个“山”。
——《藏山》。
这样一个书名立刻浮现在宋清澄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沉重到令他心惊的记忆。
宋清澄想起自己不止一次瞧见父亲捧着此书在灯下叹息,想起自己识字后求阅此书,却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又想起自己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最后一次瞧见这本书时的场景。
彼时父亲将它交给陆家哥哥,格外严峻地说:“芳春,此书是我一生心血,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将来必成大器,我唯愿意将此书传授于你。你一定要妥善保管,万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此书颠倒是非,我虽着出,却必将藏之于山,不能使之现世。倘若使之现世,则我宋氏一门,必遭杀身之祸。”
年幼的宋清澄在门外偷听,当时便觉得不祥。后来父亲获罪被捕,罪名虽是贪赃枉法,宋清澄却总觉得必与此书有关,这段记忆也因此更加深刻。
宋清澄不知道父亲的着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想不通皇帝为何要将它带给皇后。他的父亲已经死过一次,总不能因为这本书再死一次。他脑中一团乱麻,越想越离谱,甚至怀疑这一回,皇帝与皇后是要杀他这个宋氏余孽。
宋清澄惊惧不已,却见林汲从里头出来,自女官那里取了书亲自捧进去。不久之后,林汲又出来传他道:“万岁爷和娘娘叫你。”
宋清澄吓得走不动路,双脚像是被黏在了地面铺设的金砖上。林汲知道他有漏尿的毛病,见他表情不对,眼神发直,两股战战,生怕他一激动,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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