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愿替众生病(2 / 2)
不是因为他比春天更艳丽的面目,而是因为他广授世人的善举。
春君的腿似乎有疾,走路始终慢吞吞的。
纵然如此,他还是在无处下脚的破败街市给孩子们上课。他上过了梁安、大钊,到柳城时,早已知道他大名的人们把他带到了城里最大的酒楼,请他登上了高台,往后的城市也大多如此。
平日里进进出出都是富贵人士的酒楼,第一次放进来三教九流的人。
那些衣衫褴褛的人就在台下,坐在地上,仰着头听春君讲学。慕名而来的读书人、凑热闹的官绅在楼上坐着,隔着栏杆往下看。
春君嗓音清润,如玉石,在安静的酒楼里显得很动听。他讲得简单透彻,对读书人的提问对答如流,面对高官贵族的刁难也不改颜色。
是怎样钟鸣鼎食之家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少年郎呢?
无人能知。
春君和奚楼主是在万众瞩目下来到九陵的。
他们到来时,九陵万人空巷,像在过什么佳节。
两人穿的都是月白色,浅淡的蓝衬得人更素雅。尽管九陵的人从没见过他们,但只凭借人传人的消息,也能够轻易分辨出来哪个是春君,哪个是楼主。
春君太灵,楼主太冷。
一个是九天仙人落凡尘,一个是化不开的冰山雪。
春君落在奚楼主后面一步,等着人先去干别的正事,分道扬镳了之后,自己再去授学。而楼主却站着不动,回头望春君。
“夜里才有事,白日听你讲学。”
春君点头,旁边注意力都放在两人身上的群众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七嘴八舌地开始带路。他们要把春君带到九陵最好的酒楼去,那儿的老板早就提前清了场,在高台上备好了长桌软榻、笔墨纸砚。
他们一路走,一路也在问,春君都一一替他们解答,而奚池不发一语。
忽然有人提到昭清长公主前几日说要娶春君的言论,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春君沉默了会儿,显然也是听说了的。片刻,他笑答:
“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二人就跟着群众行去,来到酒楼前。缘生楼三个大字的牌匾颇有气派,这楼很出名,好几个城里都有。
他们被簇拥着进楼,大堂里地上早坐满了衣衫破烂的孩子。春君轻车熟路登上高台,奚楼主上了二楼。
春君的语速也像春风,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他就这么讲了两个时辰,底下和楼上的人也听了两个时辰,他停止了好半会儿,听讲的人才如梦初醒,醍醐灌顶似的开始沸腾起来,争相提问。
春君听人说话时总是看着人的眼睛,他的眼囊括了世间美好。被这样一双眼盯着,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就极其顺畅地吐露出来。
他从不夸人,做得好是应该的,他也极少批评人,批评人时也是轻描淡写的。别人的对错与他从无干系,他只把自己所知的传授人间。
提问的最后,有个七八岁的男孩举着还沾着泥巴的小手摇晃着,询问夫子:
“春君大人,您身边的人讲过最深刻的话是什么呢?”
春君和男孩对视的眼里显出些迷茫。
他身边的人?
事实上,春君并没有今年以前的记忆。他的过往在脑海中是一片混沌的,人、物、事都不清晰,唯有学识策论一类的未受影响。
午夜梦回,他常看见一些碎片似的画面,最终湮灭于滔天的火海。
他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奚池,这个人不知对他的过往了解多少,总之一分一毫也不告诉他,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奚池供他衣食住行,替他调养逐渐恢复的双腿。他跟着奚池游走各地讲学,也是想利用所拥有的,找寻丢失的记忆。
现在,被问及身边的人,抛却甚少见面的夏秋冬三人,春君心里能想到的便也只剩下朝夕楼主。
奚池说过的话么?
他思索片刻,回答男孩:
“愿替众生病。”
楼上雅间里,听者放下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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