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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我知道这首诗,是祖咏的《终南望余雪》。本是考场上的应试之作,要求写一首长律,但祖咏才写了四句,就觉得意已尽,终未画蛇添足。最终自然是因不符合要求而落选。
我莫名觉得,裴渡也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可惜现在是夏天,看不到雪。小景是生在夏天的啊!”他笑着,却让人觉得有点落寞。
“等到冬天就能看到了吧,今年如果下大雪,来年又是一个丰收年。”我不以为意。
他却摇了摇头:“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我内心微动,想不到他心思竟这般细腻。如若为官,他说不定会是一个好官。
我还在沉思,他已经一扫眉间的阴霾:“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我累了,想吃点东西。”真是正经不过两秒。
我只好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8
我十七岁生辰那天,皇帝难得良心发现,居然给我送来了一点东西。虽然都是些珠宝绸缎之类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东西,不过至少这老东西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儿子。
十七岁,虚岁就是十八了,我默默地把自己划归到了大人的行列里。
十四岁时我与裴渡初遇,迄今为止已有三年。当时他才二十岁,还带着一丝稚气,对我也还存有那么一点点敬重。现在呢,他简直就是油嘴滑舌,不可理喻。
不过,最近他时常发呆,心里好像压着什么事。我因着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也憋着没有开口问他。
我不问就算了,他居然也不提,真是气煞我也。表面上还要装得温顺,实则我已经在心里把他千刀万剐。
到底怎么了?他不会也有了中意的人了吧?我竟然一直忽略了,他都已经二十三四岁了,早就该娶妻了。但是他一直以来的作风过于吊儿郎当,我下意识以为他不会成亲。他这个样子,怎么成为另一个人的倚靠?
他虽然不靠谱,但也曾是那风流探花郎,还很会讨女孩子欢心,不知有多少女子等着嫁给他。想到可能会有另一个人喂他吃东西,给他剥橘子,甚至连“小景”这个称呼都有可能被别人抢走,我就难受得紧。
我正胡思乱想,裴渡这厮居然还迟到!都快午时了还不见人影。他不会有了娇妻在怀就彻底把我抛到天边去了吧?
我气得剥了好几个橘子,一瓣一瓣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
裴渡姗姗来迟,好像还有些气喘吁吁,出了一层薄汗。
我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他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还不是因为给你准备的生辰贺礼!”
我不以为意:“如果是什么珠宝饰品绫罗绸缎什么的就免了吧,上午刚得了一些。”
“我怎么买得起那种东西呢!哎,不是,这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收集来的,你一定喜欢!”他抓住我的手,倒让我有些脸热。
说着,他拿出一个大箱子,看上去沉甸甸的。我一打开,顿时呆住了。
这是一箱书。最上面的一本,是《南疆志异》,往下翻,还有《中原草木图考》、《农学杂论》、《水系图谱》······至少有几十上百本,都是我看书时偶然向他提起的,想不到他居然放在了心上。
而我也知道,这些书搜集起来难度极大,带进皇宫更是不易,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
心中涌上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我以为他不把我当回事,其实他一直关照着我。
一时间我竟有些语塞,只好乱七八糟地和他闲扯:“你,你没必要一口气送这么多本,你可以,你可以留一部分明年再送嘛。不过你这么穷,就算什么都不送,我也不会怪你的。”
他吃了瓣橘子,笑了笑:“你喜欢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景喜欢我就开心了。”又是这种笑,让人想把星星月亮都捧给他。
又撩拨我,可怜我还越陷越深。
“我还想向你要个东西。”
“什么?”他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我深吸一口气,扑上去吻住了他。撞上去的力道太重,嘴唇都有些发麻。
他竟然没有推开我,而是有些妥协地闭上了眼睛。
我能看到他如鸦羽一般的眼睫毛,和鼻尖上一颗小小的痣。
还有,还有嘴里那橘子的清甜味道。
最后是我先怂了。我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
第二天,他没来。第三天,他没来······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皇帝任命他为翰林院学士的消息。
我这百转千回的心意,还没来得及捋顺,就被打了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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