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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和小学已经完全不同了,橡皮泥,迷宫尺子,水晶宝宝,欢天喜地七仙女的宝石手链,还有十块一张的游戏点卡,没有人再在意这些。他们只会看你鞋子上的钩有没有多一个分叉,衣服是不是菜市场二楼随处撞衫的便宜货,我平生第一次融入群体如此之快,女生们“肖肖”叫得很热切,常问我要润唇膏、指甲油去用,或者借我前几天穿过的裙子和鞋子穿,几次之后妈妈注意到了,问我拿这些干什么。
我回答:“有几个同学很喜欢,我就借去了。”
妈妈拎着那几件裙子,看了很久,“交到朋友了?”
我不好意思地点头。
“她们问你衣服多少钱了吗?”
我说问了,但是我不知道。
她把那些东西收拾好,给我放进袋子里,“以后都说不知道就好。”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不同于男生。她们总叽叽喳喳,走路要手挽手,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干什么都形影不离。我从小到大没有这样的经历,觉得十分奇妙,也很快乐。
但我不喜欢学校的厕所,它就在我们教室旁边,坐在后门总能闻到异味,她们叫我一起时我总摇头。但有一天我早餐喝了粥,课后实在憋不住,就跟在她们后面第一次踏进厕所。里面的隔间没有门,只有发黄掉皮的墙面,水泥地上淌着歪扭的水渍。我拎着裙子踮着脚尖钻进最里面一间,没有马桶,长长一条沟渠串连了所有坑位,我几乎是捏着鼻子尿尿,裙角落下来还是沾到地面脏了一块,回家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脱下它,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把它扔进洗衣机。
当晚爸爸妈妈发了很大的火,叫我不要和别人一起上厕所,大孩子要独立,要注重隐私。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生气,觉得很委屈:“可是别人都是一起的。”
妈妈反问我:“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
我想不通,跑进房间里偷哭。所有老师都说我的父母太过溺爱我,我认为这是我的特权,但当时特权好像失效了,在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他们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反而把意愿强加给我。
而我没有听话。
直到生物课,我们开始学习“两性”。生物老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下面再吵她总能用哄小朋友一样的语气让我们安静,我最认真上她的课。青春期初期里,“生理”似乎是个很避讳的话题,大家七嘴八舌把印有生殖器官的图片用便利贴或者折页的方式挡住,老师安慰道:“没什么好害羞的呀,这是每个人都有的,生理也是一种知识,知道了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我把课本翻到正确的页数。图片没什么血淋淋、或者羞于启齿,我觉得它和卡通漫画没什么区别。
但我怔住了。
我指着男性那幅图,低声问同桌:“你见过吗?”
同桌恼羞成怒,把课本啪一下用手盖住:“怎么可能!难道你见过?”
老师还在说:“男生步入青春期以后,睾丸逐步发育,分泌雄性激素,生殖腺开始成熟,出现遗精现象……女孩子因为子宫内膜周期性脱落,月经流出阴道……”
同桌把手松开,凑到我耳边问:“肖肖,你来月经了吗?”
我感觉大脑空白,她还在穷追不舍,老师很快注意到这边,点了我的名字:“我看到你们在讨论,有什么问题要问老师吗?”
我站起来说话时一阵耳鸣,嗡嗡声响个不停,所有人看着我,先是议论音量降低,而后爆发哄笑声。人群中我注意到谢池没有笑容的脸,他似乎连一丢丢笑意都不愿意给我。他看着我,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问的是:“老师,每个人都只能有一套生殖器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下课时女生们来找我一起上厕所,大笑着问我怎么这么搞怪,我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有人注意到了我的异常,小心翼翼问我:“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你们去吧,”我趴到桌面上,“我困了。”
七年级下册,没有春意的春天,只有霉味、潮湿、瞌睡驻足的春天,父母耻于告诉我的、属于我身体的秘密被课本撕开了,裂开的口子是我的阴茎铃口,是我藏在双腿间的阴道,是我被上帝或者女娲劈成两半的性别。两性的生殖器图没有什么好遮掩的,老师说那很正常;而我呢?
从此之后我不再和她们一起上厕所,再也没有被水泥地污渍弄脏小角的第二条裙子。
2010年,《一起来看流星雨》火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迷恋坏男孩,我开始跟着她们融进男生集体里,在走廊嬉笑打闹,在拐角学抽烟。我们是唯几个站在男厕所门口的女孩,妈妈给我穿上的及膝蓬蓬裙被我拉到大腿根,用回形针别在腰后;笔盒里的润唇膏换成了我从妈妈化妆盒里偷来的口红,我们几个不熟练,总把它涂出唇线边缘。有一些坏男孩路过,会故意放慢脚步吹口哨。
谢池不同。他路过我们会绕一段,目不斜视。我们班男生叫住他,问他来不来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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