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1 / 3)
华灯初上,街巷胡同间笙歌未歇,正是人群欢笑之时。街边光影斑斓的灯盏高低辉映,如怒放的郁金香群般摇曳潋滟,谁家戏园更有伶人婉转凄切地唱着戏曲名段,正唱到杨妃醉态初萌时,戏腔含情带怨,如泣如诉:
“人生在世如春梦,奴且开怀饮数盅……”
杨蕙将前额抵在车窗边,一张秀丽而苍白的脸庞被街边缓慢腾挪的斑驳灯影照映着,恍若飘摇烛光下戏子带着残妆的妩媚脸庞,姣美明艳的妆容尚未卸去,浓稠倦意却爬上眉头。
祝箫意离席后,他又陪着周世尧坐了许久,心中烦闷浮躁,却不曾显露丝毫在脸上。
待他终于送走了周世尧,钻进车里,浑身筋骨这才懈怠下来,一对琉璃似的眼珠微颤着望向窗外,两汪碧蓝仿佛一触即碎。但没过一会儿,他眼底难得的脆弱与疲态转瞬即逝,两颗瞳珠灵动流转起来,因他歇息片刻,又开始为接下来种种可能的情形感到了心烦意乱。
得赶紧找到祝箫意,把这桩糊涂事解决了!他胡乱想道,可要是到了那长春安酒店,却发现祝长官早已乘夜间的火车离开了该如何是好?
不能就让祝箫意这样离开!祝箫意离开了,他就一定要搭下一班火车,连夜赶去哈尔滨!回头再想个藉口将周世尧糊弄过去……
思绪越想越纷乱,他心里的小狐狸焦急地摇着尾巴上蹿下跳,竟嫌起这辆载他出门的福特车开得太慢。眼见着长安春的牌匾遥遥可见,他索性推开车门,撩起旗袍裙摆,沿着绵延的街墙哒哒地跑了过去。
他花了些小钱打听到了祝箫意的房间,敲门时心底里却七上八下的,没有把握。
万一应门的是个生面孔呢?他用指节连轻叩了好几下,迟迟没有人前来开门,不由得继续瞎想,万一始终没有人来应门呢?
祝箫意莫不是对他失望透顶,径直离开了北平?要是他赶去哈尔滨,不知祝箫意……还会不会愿意再同他见上一面?
胡思乱想间,杨蕙又哒哒地叩了好几声,连声音都显得萎靡不振起来:“……祝长官,你在里头吗?”
仍然无人应门,杨蕙焦躁地咬紧下唇,脑内已神游到该如何将自己送至哈尔滨跟祝箫意赔礼道歉了。但就在这时,他忽闻耳边嘎吱一声,原本朝他闭锁的房门终于洞开,裹着湿润水汽的夜风与男人暖热的气息迎面袭来。
那是祝箫意体表蒸腾的暖意,柔软得有如淋雨后仍然暖烘烘的兽类皮毛。
“啊,祝长官……?”杨蕙没忍住重重喘了口气,原本沮丧的蓝眼珠顿时碧莹莹地亮起来。
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自然是活生生的祝箫意。
祝箫意想必刚从浴室中出来,身上仅披着一件松垮垮的浴衣,周身缭绕着茫茫热雾,有一小半片精悍的胸膛与毫无赘肉的腰腹自浴袍敞口中不设防地裸露出来。
他显然刚将那头被热汽濡湿的黑发粗暴地往后捋过去,漆黑的发尾还颤巍巍地凝着水露,那张漠无表情的俊脸因此毫无阻拦地暴露在湿热的空气中。他余怒未消,眼廓像刚被揉入胭脂般漫开了一圈狰狞森然的猩红,饱满的前额与线条锋利的五官轮廓晕开湿漉漉的光,更有几串不知是汗滴还是水珠的晶莹液体沿着那紧绷的面颊往下蜿蜒流淌,流过喉结与锁骨,迤逦着汇入块垒分明的腰腹。
祝箫意这番光景,看在杨蕙眼里……无异于刚沐浴过天降甘霖。
“你还来做什么?”祝箫意阴沉沉地注视着他,眼神里难辨情绪,嗓音却沙哑得仿佛刚被雾化的烟草滤过肺腑。
杨蕙温声细语道:“祝长官气成这个样子,我当然要来跟你解释解释……”
“我在周世尧面前那样做……是有原因的,”心中有愧,杨狐狸难得驯顺地低垂着眉眼。他哄骗似的软着嗓子,两瓣湿红的嘴唇补偿般向祝箫意紧抿的薄唇凑过去,“祝长官让我进屋,我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哪知在他双唇即将触碰到男人唇畔的前一秒,祝箫意忽然避嫌似的别过脸去,于是杨蕙一吻落空,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蓝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破碎而失落的神情来。
但他最终还是将自己温热的唇瓣贴在了祝箫意的脸颊上,执拗无比,仿佛想要用吻唤醒一尊冰冷无情的石像。
“进来,”下一秒,祝箫意冷着脸转过身去,硬梆梆地说,“你让我等你,可以,我等你的解释。”
除了衣帽架上搭着的几件衣物,旅馆房间内没有半点活人居住过的痕迹,中央的欧式床榻上连一丝褶皱都难以寻得。也不知祝箫意回到旅馆后究竟做了些什么,杨蕙瞥了一眼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手提箱,心下一动:“祝长官……是打算今夜就离开吗?”
“嗯。”祝箫意用一声低哑磁性的喉音回答他。
“所以,祝长官没给我留多少解释的时间?”杨蕙道。
他跟着祝箫意在茶桌前坐下,两腿规矩地并拢着,像个仪态端庄优雅的淑女,眼中却泛着澄澈湿润的水光,蓄意摆出的是将哭未哭的可怜态。
偏生祝箫意看都不看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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