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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睁了眼却未抬头,轻轻摇了摇头:“少侠请自用即是。”

“……前辈无须客气,这些足够三人食用,前辈一路亦未曾进食,当用些才是,如若……”

“穆少侠,”不待穆云峰说完,那人缓声打断了他,“少侠无须多礼,在下不进饮食,少侠好意在下心领,少侠无须顾虑在下。”

……不进饮食?

“难道……前辈竟然习得辟谷之术?”

那人并不理会他面上震惊之色,只是微微点头,便又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辟谷之术?!

穆云峰虽然年纪尚幼,然而身世历练,皆让他见识匪短。辟谷之术多是那些修道人所求,吸风饮露,不食五谷,飘渺御风,长生不老,然而何等渺茫?他行走江湖,对各门各派也多有接触,便是那一派的掌门长老,又哪有谁真正修得真妙?他知自己多有特异,而养育他之人更是不凡,尚且不能离了五谷,是以对那些修仙之说只当神话传说,绝不可信,而这人……难道竟真有这般修为?

“前辈……是修仙之人?”

“……算是吧。”

那人容颜冷淡,淡淡答了他,不再做声,穆云峰心下震动,却也不再多问。

不用试探,穆云峰也知此人绝不会打诳。

听说千年之前,世上仙道繁盛,如今修道门派也多有传说,讲述各自祖师先贤如何了得,大战群魔护得天下苍生,最后羽化成仙而去,种种奇谭故事在他听来皆是唬人入彀的玩意儿,从来不见那些门派里真的走出什么神仙,那些自称法力高强的“得道高人”,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只怕还不如他这个异骨少年,却不曾想在这深山密林中遇见了这等人物。

他是在此修行吗?难怪那屋子徒有四壁,可也太过清苦了吧?

如今,他又是要去哪儿?

为何……总觉得此人不告而别是为着他们?

穆云峰默然坐下,靠着树吃着手中食物,暗自思索,忽觉一旁有了动静,却是那人站起身来,抬首看了看身后大树,大袖一挥,便见一道莹蓝光华蓦然洒下,一圈闪烁光点平地升起,灼灼升华,将那棵大树笼入光芒之中,片刻光华散去,那人转首向他道:“此树已布下结界,寻常猛兽不敢接近,今夜便在此歇息吧。”说着径自一跃便隐入枝叶之间。

见识数次,穆云峰倒也不再被那般身法震慑得心中激荡,回头见那小鬼竟已靠着树干沉沉睡去,走过去提起他夹在腋下,连接数跳,跟着上了树。

那树穆云峰叫不出名字,根处便是几人合抱之围,树冠更是遮天蔽日,顶心处有些空间,便将那小鬼依着树枝放好了,自己也寻了个位置舒服地半躺下来。

到了树顶,便能透过枝叶看着天空了,果然时间还早,半轮夕阳犹自挂在天边缓缓沉坠,照得一片树海融在金红之中,一望无垠,阵阵清风吹拂,枝叶浪起阵阵波涛,发出“沙沙”声响,壮阔美丽。

那人挑的位置离穆云峰二人不近,已然极是临近树梢,也不再正襟危坐,依着枝桠靠坐着,侧头看着远处,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穆云峰看不到他的脸,只见雪白的宽大袖袍从翠绿枝干上垂落,长发直直坠在身后,如银瀑一般,被夕阳裹上一层明媚的金光。

他忽而觉得自己盯得有些久了,连忙转了目光,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那小魔物这般动静也没醒,到真是累坏了他,穆云峰看了看那张毫无防备的睡脸,也觉疲累,便也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月上中天,一轮弯弯月儿斜斜挂在深蓝天幕中,星河闪烁,密密无涯,银河如银纱横贯而过,万籁俱寂,天地间便似只余这星月银辉。

穆云峰不由自主地又看向那个人,他的动作似乎全然未变,却与白日里不同,那一身雪色明明在这夜色里分外醒目,月色迷蒙,却又衬得那人一片朦胧,好似在发着光一般。他仍是那般安静得一动不动,只留给穆云峰一点侧脸的轮廓,变作墨色的叶子映衬在他的发间,茕茕莹莹,枕月清辉,映照着漫天星华,便似一个清冷孤寂的迷梦。

穆云峰忽觉心口重重跳了两跳,急忙转开了脸,将眼睛重又闭上。他抿着唇待那心跳慢慢恢复,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苍凉孤寂,又夹杂着不明的丝丝窘迫,酸涩肿胀,不是滋味。

穆云峰暗自皱了皱眉,待那阵心绪平复,只觉自己莫名其妙。

他略微转头看看四周,转开心神。这一觉精神已恢复夥多,但见暗夜幽谧,夜凉如水,再回首眼光又从那人身影上掠过,方才的心思不再,再看那抹清影,清寂如斯,清冷如梦,清幽如画,仿佛一只灵鸟轻栖于枝头,竟似让人生怕惊动了他。

穆云峰从小生长远离市井,教养他之人只教他侠义之本,却不对他多加约束,让他随性成长,行事只凭己心,待到学艺有成,行走江湖,快意恩仇,虽是素来面沉如水沉默少言,却是行事果决,一往无前,不受苑囿,加之武艺高强,未逢挫折,自有少年锋芒,如出鞘利剑,恣意悠游,岂需顾忌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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