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榕城的气温要比B市高很多。

赵蕊起了个大早，穿上一件黑色的呢子外套，准备出门去打印些照片。

走到楼下，温雁玉刚好从外面晨跑回来，她一直是个很自律的人，极其注重外在的形象。

她们两个都从骨子里讨厌对方，私下里连装都懒得装，赵蕊把她当作空气，而温雁玉截然相反，非要凑上来膈应彼此。

“一大早穿的死气沉沉的，又去找你的短命鬼老爹啊？”温雁玉挡在门前。

赵蕊懒得跟她吵，抬起眼皮看她：“让开。”

温雁玉翻翻白眼，低咒了一声：“晦气。”

从赵蕊身边走过时，温雁玉狠狠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打印好照片，赵蕊去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的百合。

花店的老板娘认识她，笑着和她打招呼：“小蕊啊，放假回来了。”

“嗯。”

赵蕊腼腆地笑笑，接过包好的鲜花，和老板娘摆手告别。

在某些方面她是一个非常刻板固执的人，比如买花，十年如一日地在这家不起眼的花店里买。

去墓园的路，赵蕊已经很熟悉了，她上了一辆公交车，走到车厢后面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怀里的百合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赵蕊想起来小时候，在通往墓园的车上，她总是忍不住提前掉眼泪，哭着去再哭着回来。

现在的泪却不从眼睛里流出来了，而是都堵滞在胸腔中，无可奈何地憋闷压抑着。

墓园里很是冷清萧索，赵蕊来到爸爸的墓碑前，放下手中的花，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一点点擦去墓碑瓷像上的灰尘。

瓷像里的爸爸依然年轻，穿着深蓝色的警服，眼神坚毅地注视着前方。

赵蕊蹲下身，手指抚摸过父亲的脸庞。

“爸，我来看你了。”

……

赵蕊絮絮叨叨地和父亲诉说着大学里的生活，把打印好的照片一张张烧掉，大部分是她拍给父亲看的风景照，也有几张是她自己的照片。

最后一张是许乾给她拍的，照片上的她和雪人并排站着，脸上有着明显的紧张局促，眼睛睁的圆圆的，倒是比其它照片更生动。

火焰一点点把这张照片也带走，赵蕊仰头看着父亲，轻声道：“爸爸，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想带着他来见您……”

年味虽说越来越淡了，但温叔叔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大年三十这天吃过年夜饭，全家要坐在一起看春晚，上演一段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剧情。

前几年母亲又生了一个男孩儿，赵蕊的心里是开心的，弟弟转移走了母亲和温叔叔放在她身上的大部分注意力，这样她就可以安心地在这个家里当一个透明人。

赵蕊沉默寡言地坐在一边，把注意力都放在电视上，这些年她和母亲说的话还没有同温叔叔讲的多。偶尔温叔叔会问她两句在学校里的情况，赵蕊就乖巧地回答。

温雁玉是不敢在温叔叔面前找赵蕊的麻烦的，但是当温雁玉惺惺作态地在他面前关心她时，更欲让人作呕。

零点的钟声响起，赵蕊逃也似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手机放在床头充电，赵蕊拿起来，发现今年收到了不少来自同学朋友的新年祝福。

赵蕊趴在床上一一回复过去。

许乾的信息也夹在那些祝福中，只有短短的几个字“蕊蕊，新年快乐。”，是零点过一分的时候发来的。

赵蕊也发了一个“新年快乐”过去。

“许乾：方便视频吗？”

赵蕊扭头看了一下关紧的门。

“'?'：可以”

手机立刻弹出了视频通话申请的页面。

赵蕊赶紧坐起身，理了理头发才接通。

欢声笑语一下子从手机里窜出来打断了房间的寂静，赵蕊这边的视角是从胸口往上看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许乾的喉结和下颚线，一看他就是不会自拍的人，连赵蕊都知道这个是死亡角度，要把手机抬高一点屏幕里的人才会显得好看。

可是赵蕊不得不承认，这个角度的许乾也很帅，他的骨相好，从哪个角度看都不丑。

赵蕊听到门拉开的声音，许乾那边的灯光由亮变暗，他来到了阳台上，把阳台门关上后，吵闹声小了很多。

他抬高了一点手机，眉眼放松：“你一个人在房间里？”

“嗯。”赵蕊点点头，看着屏幕那头的许乾，他穿了一件红色毛衣，面如冠玉。

“年夜饭吃了什么？”他问。

“嗯……有饺子，八宝芋泥，元宝虾，炸糟鳗，蟹炒白粿……”

许乾勾起嘴角：“小馋猫，吃的也不少，肉都长到哪里去了？”

赵蕊顿了顿，其实这些她都没吃，她在家里吃的不多，因为没胃口，年夜饭也是动几筷子就吃不下了，但是这些她不想讲给许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