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第二天早晨,他进来的时候不似往日那般神采奕奕,无精打采的样子像是寿司上被喷枪炙烤到萎缩的三文鱼。
今天的食物比往常要丰富,除了鲭鱼,还有多春,鱿鱼,想必他准备了好久。
呵,这是要准备肉偿我吗?
他偷偷瞥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却掷不出一句话语。
他从桶里拿出滑腻的鱿鱼,过了好久,我听见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我知道,昨天的事算是彻底挫了他的士气。本以为自己能在初次训练中旗开得胜,没想到不仅没首战告捷,甚至连和我的关系都又降至冰点。
讨厌他那恹恹的样子。我径直游到水池边,一跃而上,大张着嘴等他投食。
他被我的举动吓得跌坐在地,僵硬的手里还紧紧抓着粘滑的鱿鱼。
半天没等到食物,我直接探头把他手里的鱿鱼裹进了嘴里,柔软的舌头扫过他颤抖的手指。
他露出小鹿被猎豹追赶而受惊的眼神,整个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在不住地急促喘息。
看来是吓傻了,难道以为我要生吞了他吗?
看着他滑稽的表情,我慢悠悠滑回水池,沉在水里忍不住偷笑。
我看他半天回不了神,便将头搭在水池边,大张着嘴,发出雄厚的雄性低音,只不过这声音在他看来,或许像婴儿的啼叫。
他猛然回神,欣喜的表情浮在脸上,那原本被揉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急忙从桶里拿出更多的鱼投进我的嘴里。
他一边喂我,一边激动地说道:“德里亚斯,德里亚斯,你不生气了是吗?你同意让我训练对吗?所以我们可以继续训练的是吗?”
一连串的问句投掷下来,砸得我脑袋生疼。
这笨蛋又开始了,一厢情愿的语言交流。
我再一次跃上岸,夺走了他手里的鱼。
唉……除了妥协,我还能做什么呢?毕竟对目前的我来说,这是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只有活着,才有回家的可能,不是吗?
从此以后,我的训练生活正式开始了。
不过,与其说是“我的”训练生活,倒不如说是“我们的”训练生活。
因为对于我来说,需要训练的东西不太多,对于其他虎鲸而言,需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指令和动作,最终形成肌肉记忆,甚至在忘记指令时,还会受到不给食物的惩罚。
但不知为何,只要看到他的眼睛,他微小的动作,我便能心灵感应似的明白他想要我做什么,像是两粒相互纠缠的量子,即使穿越时空,也总是能作出相应的回应。
而训练的大多数内容,无非就是一些在我看来幼稚至极的动作———原地转圈,水中转体……
不过,我从未见过他对我进行惩罚,即使是在我偶尔闹脾气接连忽视他的指令时也不例外。
而一些更难的花式动作,反而对他有更高的要求。毕竟对他而言,水里不是他能轻松来去自如的地方,他若想能完成那些漂亮招式,就需要更强的耐力,体力和肺活量。
不过,偶尔我也会戏弄他。
当他把水球抛向远处时,我明白那是想让我游过去把它衔回来。
但我却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只抬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任凭他把口哨吹破整座馆。
直到他别无他法,只得自己下水取球时,我又快速游过去,把球衔在嘴里不给他,他也不恼,只是在我后面拼命地追着,直到精疲力竭地仰面漂在池面休息。
水池中的微波拥着他,他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除了每日对他而言高强度的训练,他还要起早准备我的食物,去冷冻库挑出肥美的鱼并处理好内脏,检测水温水质,确保我的生活环境。
他常常累到在水池岸边直接睡着,甚至一只手臂都还在水里泡着。
我会悄悄浮到他跟前,探出头来观察就这样毫无防备躺在我眼前的笨蛋。
汗水打湿了他的脸庞,细碎的刘海贴在脑门,眼皮温柔地含住眼球,海洋馆流萤似的灯光整个扑在他那因剧烈运动而红扑扑的脸上。
我能听见他轻浅的呼吸,猫挠似的一起一伏,那颗小小的心脏在胸腔里有规律地跳动,咚咚,咚咚,我仿佛看到时间被整个地捏碎,像尘埃般漂浮在空中,汇聚成缓慢的河流,此时此刻,心里竟希望它流得慢点,再慢点……
实在怕他一不小心掉进水里被呛死,我转身用尾鳍用力一拍,浪花整个扑在他身上。
他被浪花叫醒,茫茫然抬起头抹了把湿漉漉的脸,疑惑地望了望早已游到角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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