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 2)
陈明理的嘴皮子虽不是随随便便磨出来的,可要比固执,顾恣莲更胜一筹。
傍晚顾恣莲携着命人驱车跑去了徐州老字号醉仙楼,少说也花了二三两银子在这顿吃食上,可就算饭菜再贵,也比不上陈明理方才失去的两成渠路。这菜放在小老百姓眼里可谓是美味上天了,可陈明理咀嚼起来却有同食粗粝、喝冷茶。
顾恣莲既然答应,陈明理便也有事可做了。此行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此次顾恣莲做东,便趁着夜色将陈明理送到了城门。
“怀瑜,”陈明理下了顾恣莲的马车,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撩起帘子,“我来时听闻徐州城内进了外族人,现在可是在你那?”
顾恣莲面不改色,“怎么,六皇子是不相信我?”
“知人知面难知心。”陈明理笑难自禁,“若改天有人告诉我顾怀瑜暗通北戎,我也定是会相信的。”
“一个痴傻的蛮人而已,安安分分,我留意了许多日都没套出话来。”
沉言片刻,陈明理道:“但愿如此。”
陈明理没再追问,放下了帘子。绣着云纹的布帘上缀珠轻撞,如泉声泠泠,扰乱了夜里的安静。
他知道的顾恣莲想藏些什么,陈明理压下了嘴角,摩挲着右手上的玉扳指,面露阴鸷。可那蛮人身上的血腥味是无论顾恣莲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彼时顾恣莲在马车里垂首思虑,他隐约能感觉到陈明理话里有话,也不知是对丁八探查到了哪一步。
丁八此人,对于顾恣莲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既无法知底也难被利用,现今也只与故人有几分相像的玩宠,可就算如此,他也难不在意丁八成迷的身世、陈明理怪异的态度。
顾恣莲抬眼望向车外,深空夐远,星子寥寥,心里已是有了打算。
回到顾宅时已是入定,屋子大多是已经黑了的,就连寻常几个贪玩的侍妾见等不到自家少爷也先行休息去了,顾恣莲勾了勾嘴角,遣散了下人,独自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就算顾恣莲坐拥万贯钱财,平日里却乐子少,待在这顾宅里,既没有师门的任务,也没有知心的好友,只能盼着陈明理隔三差五地给自己找麻烦,自己也顺带欺负一下这位尊贵的皇子。
也是,人生乐趣如此稀少,不如倒头就睡,从小睡到老,睡过了今日便去睡明日,死后又在这地底下长眠个数年。看着那一片黑着的屋子,顾恣莲轻嘲到。
顾恣莲绕过小径,转眼瞧见了自己屋内的亮光,他又睐了睐,发现屋旁偏僻的耳室也是亮着,面上的嘲笑霎时收了大半。
他那耳室是给丁八住的,打的心思并不深,无非是便利贴身侍奉自己,必要时刻也能捉来泄泄火罢了。
谁知那丁八甚是感动,连连给顾恣莲道谢,眼里的爱慕都快溢出来了。
若说顾恣莲不得意,那定是假的。
丁八耳目聪明,听见顾恣莲的脚步声便整整衣摆准备出房门迎接了,也不知是什么人惹到少爷了,今日的脚步声竟这般重,好像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少爷!”丁八推门轻喊,只见顾恣莲自个儿头也不斜地进了房间。
丁八心里慌了,他想起自己上午惹了少爷生气,看来少爷也不乐意见到自己,那他早已酝酿好的道歉怕也是说不出口了。
顾恣莲躲在房间里既不洗漱也不睡觉,装模作样地拿了本志怪书端在手里,眼睛时不时地瞟向纸窗外的人影,看了老久也没看完一页。
就在此时,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了几下,暗色瞬时抹去了纸窗上的影子,顾恣莲这才有焦急,他以为这丁八等了许久便要离开。
“给我滚进来!”
谁知那丁八还候在门外,听了这声眼睛还亮了亮,急急忙忙推开了门,踏进了门槛,又背着手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了,眼睛就未离开过顾恣莲。
顾恣莲装作没在意他的视线,全神贯注地盯着蚂蚁小字,直到丁八小声唤了声“少爷”,他才皱了皱眉,抬眼朝那人看去。
眼前之人身着麻布短打,一头长而微曲的乌发梳在耳后,随意地捏成了个团,仅有几缕碎发垂在鬓边,约莫是被武器削去的,那里的头发总是要短些。
丁八身量高挑,腰背笔挺,一身麦色健康又漂亮,像是被抹了金泥的佛像,端庄俊朗,锐气逼人。
只可惜那深邃的鹰眼里满是小心与讨好,这让顾恣莲想起了幼时在美仙院前投喂的大黄狗。
那黄狗凶得很,却对他很亲近,给个吃剩的鸡骨头就嗷嗷乱吼,吐出个舌头舔舔自己的小手。
以至于当年他要被人伢子捉去卖了,都是这黄狗挡在前面,咬得那贼人跺脚直叫,才给了他逃走的机会。
至于那黄狗,他是不舍得去看的,瞟了一眼便见到那灰扑扑的皮毛染了鲜红,听了一声便被那哀嚎吓得捂起了耳朵。
不知那大黄看自己时,是否也是这样的?
顾恣莲沉浸在思绪里,盯着丁八的双眼也不由得久了一会儿。
“进来何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