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2 / 2)
“嗳,话可不能这么说。小孩子嘛,自当是要鼓励些的。”那人斜睨少年意气的面庞,柳眉轻挑,是风韵十足的贱媚笑容。那张摄人心魄的脸做这表情不显媚俗,反倒惊艳。
下一秒,他竟随意踩上面前一男人的肩,就这般借着力步下楼台。
慕卿冲着身旁客人笑魇如花,略微昂首,藕白手臂微弯,顺着身边人粗糙的大手披上那轻飘又露骨的薄纱,朱砂衬得肌肤更为白皙。娇柔倚人,软若无骨。
那副浪荡诱姿,哪还有当初轻柔抚背、哄自己入睡的暖意。
穆子砚狠咬后牙,暗地里,双手愤恨地紧紧揪住衣袖,留下一片丑陋的皱褶。
“哥哥。”他开口,声音如从牙缝中挤出一般,撕扯的疼。他看到美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怔然,心下钝痛。
慕卿见他恼怒的情态,见他眼中的痛,忙敛起那微妙的不自然,缓缓笑说:“哟,小公子,这是来认亲的?来这鸳楼的可都是来当情哥哥求欢的,你的好哥哥怎会在这儿。你看这时候也不早了,还不快回家?娘亲怕是要找你了。”周围哄笑一片。
言语讽意冷然,意思更是难听得紧,如挖心般伤人,似是刻意要将面前这人赶走。然而他内心的哭喊,又有谁能知晓。
阿闰,对不起,快走吧,求你了。
你怎能来这种地方,他们怎会允许你来这种地方,我怎能污了你的眼?怎能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恶心的模样,自己如此不堪,怎配让他瞧见。
可他好想他,抑制不住地想靠近他,于是只能用这难听到恶心的话刺激他,更是警醒自己,不可心软,不能放纵。
慕卿死命地攥紧拳头,狠狠咬住后牙,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落下。他逼迫自己身陷泥潭,逼迫自己被兽欲包围,明摆出这道分界。
穆子砚眼眶发红,狠狠瞪了他一阵,最后似是终于承受不住了,才夺门而出。
看他离去的背影,慕卿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弦猛地断了。
太好了。别再来找我了。
慕卿熟练地摆出示弱姿态,轻揉额间,向红衣女人走去,笑说:“妈妈,今日有些乏了,回去歇会儿。”又对前呼后拥的男人们侧头轻点,红唇轻吐二字:告辞。
“好好,小慕啊,你好生歇着,可别累着自个儿。”浓妆艳抹的老女人谄媚地笑。慕卿微微点头,笑应:“好。”
他摒退旁人,匆匆进了屋子,紧锁门扉。
倘若此时有人躲在门外偷听细闻,便能清楚听见屋内正传来声声干呕,痛不欲生。
过了许久,慕卿面容惨白,缓缓直起腰,无力地将手搭上桌面,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为何还来找他?
都三年了。为何还来找他?
……
夜晚清寂。
烛焰袅袅,路衍清独坐桌边,看着面前的瓷碗。长生面,意味安康长寿。可他恨不能短命些,早早脱离这痛苦的人间。
他曾无数次想过去死,甚至差点付诸实践,然而临到关头,却又不敢了。
自己还没能再见他的阿闰,还没能见到他好好长大的阿闰,他怎能如此狠心,舍得去死。他想确认阿闰安好幸福,确认即便没有自己在身边,他也能过得很好。不过也是他自作多情了。毕竟阿闰有个那么好的家庭,又怎会过得不好呢?
只是存了这么个希冀,盼着能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一面,哪怕阿闰不再欢喜他、不再认他也好,只是想见他一眼,了却这么个唯一的心愿,他便能放弃一切去死了。
可他怎么也寻不着机会见他。最初那些日子,他甚至都出不了院门,后来即便是出了名,得了外出的权利,找上了穆家,却也只是落得被狠狠轰走的下场。要见一面,简直是痴心妄想。
更是到如今才彻悟,即便是见着了阿闰,他却也不敢再见他了。
他这么脏,哪还配呢?
都说在生辰时刻祈求上天能实现心愿,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呢?心中念一句便实现,想一想就成真,实在是无稽之谈。世上那么多人,若都在许愿,上天又哪来那么多时间顾你呢?
可……
可若真有神明,能否圆我一次奢望,让我与阿闰相爱呢?能否让我俩回到最初呢?回到最初还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时光,再也不分离。
罢了。他抹去眼角的泪。
自己都这么脏了,竟还奢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早就想好了要放弃么?更何况,就他现在这副肮脏下贱的模样,连他自己都看不过去,更何况是他的阿闰呢?他实在是怕污了他的眼。
他揉揉眉心,吹灭烛火,合衣睡去。
屋内昏暗一片,细竹窗被拦了几道木框,月光影影绰绰地照进来,却映不亮他的屋。而那缕烛烟袅然飘乎,引至远方,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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