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邙（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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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喉咙里发出嗬嗬低响，似哭似笑，状若癫狂，看起来十分瘆人，可在抬头撞进原怀素平静的眼底时，忽然愣住了。

这人不光身上满是伤口，脸颊也被利器划破，加上沾满尘土脏污，根本瞧不出长成什么模样，只有一双眼睛极黑极深邃，真如寒潭也似的。

他拿这样一双眼盯着原怀素看，好像陷入了全然的震惊里，不知今夕何夕、自己是生是死。

原怀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默默向另一侧偏开头。说来也怪，他在百十名师弟师妹面前也好，在众多仙门名士面前也罢，从来都是一派游刃有余，怎么面对这个形容狼狈、来历不明的人时，却觉得自己好像哪哪都不对劲。

“你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原怀素眉心紧拧，心中疑虑重重。这人受伤之重，肉眼可见，神智看起来却还是清醒的，一个没有灵力傍身的普通人是怎么做到的？

那边厢，方雨收见这团东西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且原怀素似乎试图同“他”交流，便也来凑热闹：“哎，你是谁啊，明明没死，也不是修士，怎么会被埋在北邙山镇魂岗？”

那人根本不理会爱凑热闹的方雨收，只直直盯着原怀素看。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衣衫褴褛，肩膀大腿袒露在外，胸口下身勉强挂着几块布。原怀素叹了口气，将外袍解下，给他披上，嗓音低柔：“你是不是嗓子难受，说不出话？”

刚才他就只能发出一些嘶哑的声音，想来也答不出什么来了。

果然，这人轻轻点头，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原怀素脸上。

原怀素汇灵力于指尖，在半空中画了道传讯符，将此间情况禀告掌门，便扶着这人的腰，架着他的胳膊将人搀起来。

按理说他腰和胳膊上也有不少伤，碰到是该疼的，然而这人大概受伤太重，债多不愁，吭都没吭一声。

江酬踱着步走到近前，歪了下头，挑起嘴角笑道：“哟，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小仙君，你该不会要把他带出镇魂岗吧？”

他这称谓未免太过轻佻，原怀素却面不改色，一板一眼地解释：“此人并非修士，也非魔人，出现在镇魂岗实属蹊跷，我已如实禀明师尊。然，性命攸关，北邙山绝不容无辜者于此地逢难。”

江酬脸上不大真诚的笑意如被冰封，一寸寸褪下。

“这么说，你是打算把这半死不活的东西带进宗门？”江酬眯起眼，“我怎么不记得你是这样爱管闲事的人，嗯？”

他和原怀素不对付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人看起来对谁都和和气气，其实铁板一块，只要认定事不关己，就绝不会掺和半点。

旁人兴许对他这套救人性命的说辞信以为真，江酬却心知肚明——

此事绝不简单。

“北邙山自有定夺。”原怀素淡声道，“各位今日辛劳，打扫完便回厢房歇息吧。在下先告辞了。”

语落，便带着那个不知来历的“人”离开了镇魂岗，其间甚至没再多看江酬一眼。

江酬不自觉地咬了咬牙，眸底满是阴沉。

原怀素其实对江酬也是知根知底的，他随便扯两句方雨收都深信不疑，但江酬实在太了解他，也太敏锐。

如果不是现在他身上挂着的这个人，他九成九不会亲自出手，沾惹麻烦。

原怀素侧首，目光下移，扫过靠在他肩头的脏脑袋。

他身上衣袍颜色素净，这人甫一靠上来就弄脏一大片，连衣物浸染的檀香都压不住这人身上混合了血气和泥土的腥臭。

但是，那又如何。

原怀素嘴角微勾，这一点恣肆中带着狡黠的笑意使得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谪仙从死人堆里捡起个半死不活的人，为此俯身落入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