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离（2 / 2）

地。

他本以为自己能死在北邙山已是圆满，哪怕这并不是他记忆中的北邙山，也好过客死他乡。然而老天待他不薄，他回到了一切都还未发生的这一年。

石室之乱的前一年。

原清想起方才，十年前的原怀素为他别起发丝时，指尖擦过的温度，忍不住弯唇一笑。

他太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人不自知不可谓心窍玲珑，原清显然是个了解自己的人。正因为了解自己，此时面对过去的自己时，他才更觉兴味盎然。

北邙山有北邙山的规矩，外人不知道，原清实在再清楚不过了，原怀素跟江酬等人一派正经言说的“仁义道德”“性命攸关”完全是胡诹。

十年前光风霁月的小仙君竟然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去找自己最敬爱的师尊求情，这可真是太新鲜了。

他十年前是这个样子吗？人是冷清的，话语和动作又都是温柔的。

原清边想边乐，眸光不自觉变得温和，如同寒潭解冻，冰峰春融。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但是最重要的还是陪在此时尚且年少的原怀素身边。有些伤痛可以避免，但该兴起的风浪，并不会因此消失。他比现在的原怀素多活十年，早已认清现实，哪怕不是石室之乱，也还会有其他危险和陷阱，等着北邙山首徒一脚踏进。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迎难而上吧。总归有他在，原怀素不会如原清一般，十年来，孤身飘零，苟延残喘。

免他惊，免他苦，免他四下流离，免他无枝可依。

原怀素回到七录斋时已是夜半时分。他们今日离开镇魂岗就已过正午，后来又照顾阿离，这次去与师尊商量更是不轻松。

他带着夜露的寒气进屋，眉眼间浸透疲惫。

明德仙尊对大徒弟的破例求情深感稀奇，按理来说，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凡人在北邙山上，是不合乎规矩的，然而北邙山上下皆知，掌门下令都不敌怀素师兄一句话分量重，原怀素在北邙山上就是个土霸王。

所以明德仙尊只是缠着徒弟，问这凡人样貌身形，又问各种乱七八糟的，弄得原怀素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虽然给阿离擦洗身体，但也不至于会去记他身上有几颗痣啊。

“你啊你，成天就知道修炼。”明德仙尊叹息道，“孺子不可教也，就是欠人收拾。”

原怀素这般品貌才华，追求者实在不少，然而这小子偏偏不开窍，久而久之，他人也就断了这份心思。其实明德仙尊知道，光是北邙山上就有不少男女对怀素师兄暗自爱慕，只是自觉无望，不去讨这个不痛快罢了。

可这回，似乎不大一样。

明德仙尊捋了捋自己蓄起的银白长须，心道，这个阿离，恐怕就是来收拾他徒儿的啰。

原怀素哪里能想到师尊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他回到卧房，屋里灯还点着，床榻上鼓起一块，正是浑身包扎得形同蚕蛹的阿离。

心头蓦地一软。

原怀素轻手轻脚解开衣带，吹灭油灯，并没有再找一床被子，而是掀开榻上棉被的一角，和阿离同盖一被。

本以为阿离已经入眠，谁知原怀素甫一躺下，就感到身旁涌来一阵暖意。

阿离悄悄地、小心翼翼地贴近他，并不惧他身上的凉意。

原怀素无声喟叹，默许了这人的靠近。

他难得自作主张带回来的这个人，一举一动都合他心意，好像早早知道他会为什么心软，又偏爱什么一样。

而这感觉并不坏。

“下次不必等我了，你身上有伤，多休息才好。”原怀素低声道。

原清继续扮演凡人阿离，喉咙里溢出几声含糊的呢喃，原怀素叹了口气，体谅道：“罢了，你嗓子还要养一养，少用。”

原清貌似乖巧地嗯了两声，心里却十分好笑：我还不知道你？嘴上说着不要久等，回到屋里看不见亮光，又要失望。

但是原怀素年岁还轻，这样瞧来只是可怜可爱。

原清忍住摸他脑袋的冲动，嘴角含笑，慢慢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