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卖身契(1 / 2)
谈栎总能清晰地分辨自己在梦境还是现实。
比如现在就是梦里。
他日复一日做着这个梦。
具体是哪一年他记不清了。只知道有这样一年夏天,爸妈开车载他沿着高速一路走一路玩,目的地是一座滨海城市。像这样的旅行对他来说太难得。大约因为太过兴奋,白天他胃口大开,吃得太多太杂,刚到地方的第二天晚上就犯了肠胃炎。
那天肚子很疼,也很难熬。晚上的输液室人很少,静悄悄地。他就这么蜷缩着身体窝在母亲怀里。母亲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后半夜父亲在楼下买了热腾腾的糯米果子来换他母亲。
这些画面成了他对父母最后的柔软记忆。也成了他往后多年总也挥之不去的梦魇。
梦镜开始扭曲着晃动。父母也像影子般后退着拉长。
他的梦境总是这样结束。
红蓝的光线、刺耳的警笛和亮白的手铐。
头盖白布的母亲和被押解着走远的父亲。
其实从没拥有过的话也不至于这么难受。就是因为有过、感受过、还记得,所以只剩自己在世上的时候才会这么难捱。
谈栎蓦然睁开眼睛。
他极速地喘息着,胸口大幅度地鼓动。身上的病服已经彻底被汗水浸透。
因为长时间趴睡着,两条垫在脸下的胳膊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
谈栎调整着呼吸,侧过身子躺了一会儿。
然后他慢慢爬起来,坐在床缘边上。把床头柜上的水咕嘟咕嘟全灌进嗓子。
他在医院已经住了两天,第一天下午就能正常走路。只是他总觉得没精打采,提不起劲头,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趴在床上,无所事事。
昨晚周钦沂的秘书来过一趟,拿来一份新的合同,他还没签。合同甚至没写到期日期,一切解释权归周钦沂所有。其实就是一张卖身契而已。
他刚把合同放进抽屉,孔圆和仇赫就拎着水果进来。他们刚下班,特意来看他。他拜托仇赫给他在楼下买几套便宜的换洗衣物,仇赫买了三套,没收他钱。
公司的人都知道谈栎辞职的事儿了。孔圆提了一嘴儿,但没细说。她看出来谈栎心情不好,挺疲惫的,所以没坐一会儿就拉着仇赫离开了。
谈栎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
那天救护车把他送来的是一院,外婆住院的房间就在自己楼下两层。
电梯人满为患,他顺着楼梯慢慢走下去。
外婆还在睡觉。她虽然情况仍不太稳定 ,但比来时已经好了很多。血透并发症让外婆的心脏和血管负担都很大。脑部有几条细小的血管有栓塞的情况。医生不建议手术,说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成功率,怕老人家抗不过去,还是优先保守治疗。
这层护士基本都认识谈栎,见着谈栎之后就拿着缴费清单跑来:“谈先生,上个月费用还没缴呢,周先生没来,你看是你来缴还是等他?”
谈栎愣了愣,这才想起以前他一来医院就忙着照顾外婆,缴费的事儿好像的确没让他经手过。
他接过单子:“我看一下。”
缴费清单下的数字让谈栎瞪大了眼睛。
他往上看着细项。单人病房一天2500,还有各项检查及药品,当然还有透析费用。
光一个月的医疗消费竟然快近12万。他知道周钦沂拿到的特效药要一万多一盒,那是他从自己家医院拿来的,还没有算在缴费单里。
他的手有点儿发抖:“你们这里……普通病房一天是多少钱?”
“普通?”护士有点儿疑惑地看着谈栎,“六人间吗?120一天。不过环境肯定是跟老人家住的不能比的。”
“不是,不是六人间,三人间呢?”
“三人间五百一天哦,我们还有两人间,是一千二一天。”
于是谈栎不说话了。他知道外婆一个月的医疗开销会很大,普通的工作完全不可能负担得起,也知道生病到后期就是拿钱吊命。舅妈的父亲前两年脑溢血,就是没钱治病,连医院都没送去,躺在家里两天就没了。
可他没想到仅仅一个月就需要这样的天文数字。
十二万。
以前他在仓库就算不吃不喝,赚十二万也要整整两年。
连三人间都是他承受不起的价格。
虽然让外婆去住普通病房外婆也不会有怨言。但已经住了这么久单人间,谈栎也舍不得外婆再去吃苦。
谈栎无奈地塌着肩膀。他的脸颊发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羞愧。
这样一边消费着靠自己一辈子都消受不起的东西,一边觉得自己被周钦沂包养是件耻辱又污秽的事儿。就好像他明明已经做了婊子,非要给自己立个贞节牌坊。
明眼人都知道他的这些是怎么来的,连面前的护士都知道他大概是付不起医疗费的,要钱得找周钦沂。
只有他还在觉得难受,觉得别扭。好像自己有多不情不愿,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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