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他们的争吵（1 / 1）

剧院经理站在女主演的单人休息室门口，犹豫了好久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说话。

几天前，这还是个少人问津的仓库，因为那孩子学成归来，为了主演的名号才勉强收拾出来，带着浮灰和杂物的味道一起，做成了小小的休息室。

可是现在，那些呛人的粉尘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包裹着房间的，是堆满走廊的花束礼品的熏香——不光是公爵的，还有城内其他小贵族的礼物。

在这些闪烁物件的拥簇之中，那孩子仿佛是某位贵家小姐。他矜持的掩门表达求爱者们的态度，却只把蒙斯汀的宝石蔷薇收入房中，还对着经理大声朗读公爵夹在花中的情书——那些《致斯卡蕾特小姐》。

可本不应该。

经理明白，作为新人的男孩，声音里带着技巧掩盖不住的生涩，上一场的蒙斯汀家族传说姑且不提，近日新上映的剧目，是再狗血不过的爱情故事。

——寂寞的吸血鬼贵族一边引诱血猎家族的少女走入爱情的陷阱，一边在城市中展开杀戮。随着故事的推进，两方都明白自己的命运，亦是明白已经无路可退。最后这对恋人携手堕入火海，殉情而死。

无视身份的爱情，这种事情只有悲剧结尾。

经理管理莱斯特里地区最大的剧院长达四十年。这样的爱情他台上见过不少，主角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是结局演到麻木。那五号包厢的主人也是由旧改新，百合开成蔷薇，却不厌其烦的每个悲剧都留下动情的泪水。

蒙斯汀公爵是很尊贵的先生，可是他的情感太廉价，他的心太冷淡，甚至这个人的背后还有着目不可视的可怖黑暗，哪里有谁愿意自己的孩子去接近一个多情的恶魔呢？

“我劝您尽快从公爵身边离开吧。”

经理最后等到了要上场的主演先生，他看向那孩子白色纱裙前闪烁的同色蔷薇胸针——用银线勾出形状，白玉镶嵌其上的漂亮首饰，还有一个配套的红色款：“您只不过是他的情夫。”

“他爱上了我，愿意为我掏钱，我爱上了他的财富，愿意为他唱歌——这样就足够了。”女高音不以为然。他一撩自己金色的假发，刻意描出女性感的细眉挑起：“您说我是——呃，公爵的情夫？谢谢您的赞美，那绝对是我得到的最值钱的荣誉。”

“别那么肯定，孩子，你完全不了解那个家族。我十几年前把你从剧院外面抱回来，当自己的孩子养大，我不会说伤害你的话。你好好考虑，我不能看着你这样——”

“够了。”他打断经理的唠叨。“我用自己挣来的荣誉——即使我浪费它，和你这老头又有什么关系。”

“即使荣誉的押金是您的生命？”经理说：“那位女画家的悲剧才过了不到十五天。他上上个情人，一个剧作家，他入土刚刚一个月。我们再往前看看吧！公爵身上的命案至少还有六件——天呐，您可真是不介意！”

说到最后，他觉得自己几乎是在对着眼前的人冷笑。

“您可真是小看爱情的力量了。我们深爱着彼此——虽然并不是全部。”

后者却嗤笑着绕开剧院经理。他坚定而期待的走向舞台，如奔赴黑夜的少女，两句台词脱口而出：

“不过生与死的界线，我便已跨越，即使这颗心的燃烧点不亮明日星辰，也不能制止我的脚步——！”

疯了——他绝对是疯了！什么蒙斯汀——那公爵分明就应该走上舞台，出演那姓德古拉的恶魔！

经理咬牙切齿。

自己带大的孩子在暗夜之中向着恶魔的怀抱越走越远，可恶魔用来迎接他的怀抱没有属于爱情的温度。

是的，公爵可以是男主演，可女主演的位置根本不属于这孩子，他不过是群演中的一员，却以为自己得到了主角的唱本，还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主角的主角的命运——

痴心妄想。

经理不甘心的背对着那孩子，听着他踩着高跟鞋远去的声音，把嘴唇咬出血来，才品着铁锈的味道，用力把梗在脖子里的可笑话语大声地喊出来：

“可他根本不爱你！”

“骗人。”主演说：“他的眼睛不会骗人。”

“那你去亲口问他。”经理说：“今天晚上演出以后，你还要去公爵家吧？明天我给你放假，你不用着急回来了。”

几秒后，主演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有些乱了节拍。

等剧场里回荡起序曲的协奏时，经理才疲惫地叹出了那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