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

程佳的手特别软。

像没有骨头似的，仿佛一捏就会断，握在手里让人觉得绵绵软软，带着细腻的舒服。见她没再挣扎，付玄楷也松了些力气，唯恐弄疼了她。

旁人都觉得他冷硬，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面对着这个女人时他到底有多容易心软动情。

他没有和王家禾交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是想着，也许她会问些什么。她果然问了，不知其中原委的王家禾跟他汇报这事的时候，他还有些高兴。

可她似乎都没有放在心上，仍然当他是有未婚妻的人。

是不在乎吗。

所以始终未曾询问过他，所以一副无所谓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她现在同他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回报他给的那份合同，还是空窗期的随意逢场作戏？他甚至不敢去深思揣测，只是仍然记得那个清晨自己口不择言脱口而出谎言的那种心情——在重温旧梦后的清晨蓦然回想起那个女人曾经的绝情和残忍， 他唯恐重蹈覆辙，于是在她表态前先发制人，而后落荒而逃。

没多久就后悔了。

可在她面前，无论做什么，都觉得不对。

温存，试探，上瘾，沦陷于她，他清醒地看着自己陷进去。

入座，点单，候菜时，付玄楷闷声饮下红酒。门槛极高的餐厅限制了客流，但在这个暧昧热闹的夜晚，周围还是有不少姿态亲昵的男女，在尽情享受圣诞的氛围。

唯有他和她疏远的很，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没有僵持很久，因为程佳侧过头去，目光被西餐厅的伴奏吸引。

是Lana 的「young and beautiful 」。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钢琴师在不远处，他深情弹奏，用沉闷又寂寞的声音浅斟低唱：

The crazy days

the city lights

The way you'd play with me like a child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程佳在耳机里听过无数遍，却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唱，还哀伤得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他明明唱着‘I know you will.I know you will.’，程佳听来却觉得那分明是在说，‘我知道你不会再爱我了，永远不会了。*

音乐到高潮的时候，礼花纷纷扬扬洒下来，许多情人默契地在这时相拥接吻。

她不自觉将视线移回付玄楷面前，那一刻的感觉很微妙，她几乎也想要与他亲吻，却被他脸上冷漠的表情劝退。他像过路人一般置身事外，并未对这音乐有半分投入。

他总是这样，他始终清醒。

哪怕亲密地与她上床，不时给她一点他也在沦陷的错觉，可其实他比谁都知道界限在何处。他高高在上地掌控着局势，他设立规则，想骗她，也就轻易骗了。

是他说，“程佳，我要订婚了。”

也是他说，“我究竟有没有未婚妻，有人不是告诉过你答案了吗？”

玩弄她于股掌之中。

而她明明从一开始就清楚他的意图，却在那些致命的温柔中一步步沦陷，骗自己什么都不想要，却贪婪地想要哪怕一点他的真心——

程佳清楚明白自己此刻痛苦的原因。

不会再有真心了，永远不会了。

餐点精致考究，红酒甜汤，皆是珍品。而后他们站在海港市中心最高的摩天大楼比肩俯瞰整座城市的灯火通明，响彻天际的盛大烟火随之而来。

今晚的菜系是程佳随机挑的。可她想，无论她那时选的是什么，都不会错过这场烟火，不会错过这千金难求的最佳观看位置。

这是如今的付玄楷轻易就能做到的。

程佳来时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节目。她只是恍惚想起了那一年的烟花，那时挤在人群里抬头仰望夜幕的她和他，与此刻相比虽然简陋无比，却仍然让她觉得无可替代。

有些事情，一生只会有一次。其余的都只是过眼烟云。

她转过身去，踮起脚尖吻同样兴致缺缺的付玄楷。眼前的光被他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他一只手就能揽住她腰身，而后搂着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两个人无处发泄的情绪都在这个吻中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