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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5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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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心念一动,蓦然省觉,诸般线索自行贯串起来,所有的疑惑都有了头绪;未及放下札记,急道:“糟糕!咱们快去瞧瞧!”不由分说,拉着染红霞便往外跑。

染红霞被拖着一路狂奔,衝过毗邻的第二间石屋,瞥见门霉上悬了块大匾——说是匾额,其实只是将粗木剖作两截,削去圆背,并排钉起,耝略製成的一块大木排——上书“救活斋”三个大字。

乌浓的墨色深深吃进了木纹肌理,即使表面凋朽严重,题字之出入收放、俯仰向背,依旧顾盼生姿,落笔之人竟写得一手沈着飞翥的上佳翰墨,与五阴大师那出自草莽、全不讲章法,戻气逼人的森寒剑字绝不相同。染红霞暗忖:“这该是那位忆女成狂的‘悲田吾友’了。救活斋、救活斋,医术通神,又如此宝爱女儿的一副心肠,怎就成了滥杀无辜之人?”见屋门被铁炼锁死,院墙中隐约飘出一缕异臭,既似尸腐,又有几分血腥味,混合药气,令人作呕。也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同样的蓝天白云下,但觉这铁锁圏牢的“救活斋”上罩着一圏黑气,其中阴风怒嚎,似有无数冤魂交代,说不出的恐怖。

第三间石屋相距甚远,不在耿照的必经路上,屋前无桩无匾,不知其主。两人越过了大片的荒烟蔓草,来到谷中另一侧的峭壁下,耿照喘息未定,仰头一瞧,忽然一跤坐倒,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染红霞望着眼前巨大的石门怔怔发呆,半晌伸手欲抚,又觉半点也不真实,玉指始终按之不落,虚悬在诡异的斜纹石肌上。

那是一座高逾三丈、宽约两丈的石门,像在峭壁挖出这般尺寸的凹槽,然后再打磨平整似的。石门非如瀑布圆宫的内壁般、光滑如镜的一片,而是由宽约两尺的石条斜向交错,宛若一面巨大的竹席嵌于峭壁,石条与石条的拼接处连片薄钢都塞不进,只见其缝,却几乎摸不出它的存在。

染红霞未见过这样的工艺风格,怪异到几乎不像存于此世之物——哪有石匠会製成这般诡物?拥有拼嵌不容一发的绝艺,何不刻龙镌凤、雕錾栩栩如生的壮阔浮雕,而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单调的斜纹线条?

“这……这是……”

“这便是手札里说的‘殊境石’。”

也不知过了多久,瘫坐在地上的耿照才喃喃接口。

“发动殊境石后,三奇谷唯一的出口,以及通往白骨陷坑——就是那个瀑布里的石门密室——的密道,将齐被万斤石门阻断。这‘殊境石’机关以水力发动, 被设计成只能使用一次,一旦放落,再也不能开启一一”忽一跃起身,虎吼着对石门连发数掌,打得掌心殷红如血、肿胀欲裂,却难撼动分毫。

“可恶……可恶!”

他旋腿扫飞大片草叶,失足坐倒,“碰!”一拳轰在门上,打得指节青紫迸血,满是挫败的面上滴落汗珠,不知是因疼痛抑或懊恼。

染红霞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启齿;踌躇片刻,出口的仍是一中最大疑问。

“你是怎么知道……”

“我听人说过。”少年把头埋在双手环抱的膝盖间,声音十分疲惫。

关于这里的一切,他早听蚕娘前辈说过许多,儘管她一次也没来过。

讲给蚕娘听的,是她的一名忘年小友。即使他已离世许久,蚕娘却从来没忘记那个笑起来开朗傻气、耳垂又厚又软的笃实少年,他那总随遇而安逢凶化吉的柔软心肠,以及既天真又平凡的伟大梦想。

三奇谷,白骨陷坑,还有号称罕世圣器的宝刀“珂雪”……这里是三十年前一段武林传说的,传说的名字叫胤丹书。

无论敌人还是朋友、喜爱或僧恨他的,都不得不承认:“呜火玉狐”胤丹书绝对是世上最值得敬重的人,他的刀救人远比杀人要多;武功虽高,却从不说教,就像毗邻数十年的乡下好邻居,容易相处得令人伤透脑筋。

五阴大师原本并不是和尚。至少在蚕娘的故事里不是。

他还叫“死魔”盛五阴时,是那个时代天下间剑法最可怕的顶峰候选之一。手札自谓“杀人盈百”,约莫是五阴大师出家之后修养心性,戻气大减,虚怀若谷,只算了有名有姓的。昔年“死魔”纵横天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剑下怕未寄着上千条含恨冤魂!

其佩剑“无生”留于为他剃度的祇物寺,白玉京被异族铁蹄踏平、残垣付之一炬,无生剑辗转流落至央土名剎雪舟寺。迄今剑上喑红未褪,每逢月夜便即鸣动,似嚎叫着欲饮人血,须高僧日夜诵经方得稍稍压镇,被认为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寄魂凶剑,已生煞灵,绝非死物,可见其戻。

而救活斋的主人“医怪”袁悲田,为使死去的女儿復活,不惜坠入无间,由万家生佛揺身一变,成为滥杀无辜的恶鬼。

讽刺的是:盛五阴前半生动辄开杀,割血饲锋,淬炼剑煞;非爱杀生,而是毫不把“性命”二字放在心上,狂极狷极,一手打造出“死魔送葬,凶剑无生”的骇人传说。老来却为了阻止陷入疯狂的好友,不惜放下万斤殊境石,与袁悲田同葬白骨陷坑内,令人不胜欷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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