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6 / 9)
喜色,抬头见谈剑笏要开口,单臂一立,硬生生挡下:“慢点,我先忙!灵感来了,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手一举起,掖于右胁的卷轴自是掉了满地,他却不在意,干脆连左胁的也一併扔下,翻出几张摊开,从耳后摸出炭枝飞快涂抹,时字时图,不亦乐乎;末了扔去炭枝,翻起几上的一隻瑞脑销金兽,凑近嘴畔:“给我叫上方禾、李坑!还有,教‘六中’、‘五下’派俩听得懂人话的滚过来,快些!”
砰的一声摔回金兽小炉,动作粗鲁,神情却是逸兴遄飞,黝亮的皮肤衬与一口齐整白牙,分外精神。相貌虽平凡得很,端详后甚至略嫌丑陋,不知为何却像焕发着光彩,精神奕奕,令人难生恶感。
谈剑笏留意到他眼角满布皱纹,说不定要比自己老得多,却未蓄胡,下巴渗着疏落的青渣子,顶上更是全然不理退得老高的灰白发线,一刀削去发尾,在脑后挽成一团,束以青帕,便是现成的逍遥巾。
但身上的葛衫宽鬆肥大,袒出胸膛,以及黝黑油亮、隆起如蛙的肚皮,活像山林里的道门高隐,就没点读书人的气质了。那人放下金兽,廊间又冒出杂乱熙攘的吵闹声,五六名士子模样、围着白兜皮裙,狼狈不堪的男子蜂拥而至,一名较年轻的当先作揖:“大工正……”
“工你妈!”
葛衫男子没好气地打断,挑起半边眉毛,面上挂着似张狂似炫耀的表情,把改过的其中一张图纸扔给青年。
“李坑你闭上嘴听好了,轴心改连心铜,修短两分,记得要用天锳砂研磨,务求精准。”
那名唤李坑的青年立即会意,喜道:“这样……这应该能行!我怎么却没想到!”
男子嘿嘿一笑。
“要你想到,大工正让你做!少拍马屁,快滚!”
抬起木屐作势欲踢。李坑一双眼不舍得离开图纸,游魂般飘了出去,过槛时果然也“哎唷”一声矮了半截,低头起身,仍是边走边看。
葛衫男子继续分派,连说带比划,余人却无李坑的悟性,足足花去一刻余,谈剑笏却不觉无聊。以他匠造出身,竖耳片刻,大抵便知说得什么,顿觉男子的点拨精妙纷呈,听得谈大人有滋有味,几乎想跳下去同他聊聊铸冶一道,听听他有什么高明见解。
好不容易送走所有人,男子长吁了口气。
“是不是?我说了就一会儿,不很久的。”
关于这点,谈大人与他的见解极不相同,然而胸中佩服之情未去,半点儿没想力争。男子忽一拍额头,大叫:“茶……怎没记得先点茶!”
欲拿兽炉,见两人目光直勾勾投来都不作声,想起还未自介,赶紧顺过:“啊,你们……都不知道我是谁罢?我逄宫啊,两位定是久仰久仰了。我呢,也颇久仰二位,大伙儿都久仰久仰。”
这才抓起销金兽大声咆哮:“茶呢?谁他妈拿点什么喝的来?”
谈剑笏不想“数圣”说起话来同地痞没两样,然逄宫口出粗言,却无流氓那般恫吓威胁,总带着“妈的受不了你们”似的笑意,小眼里晶亮亮的,像等着什么趣事发生的孩童,实教人讨厌不起来。
轮椅上的萧谏纸始终一言不发,锋锐的眸光若能化实,怕逄宫身上的葛衫已是千疮百孔。极少人能够抵挡萧老台丞的目光,若他确有凌人之意的话;但逄宫似不介怀,始终挂着似笑非笑、促狭般的戏谑表情,嘴角的弯弧渐渐勾起。
料不到先开口的,竟是台丞。
“你是……”
老人疏眉一扬,脱口道:“曾功亮?管州郔台的曾错,曾功亮?”
逄宫抚掌大笑:“萧用臣,你他妈还记得我啊!生沫港一别,咱们三十快四十几年没见啦!适才僮儿禀报‘埋皇剑冢萧老台丞求见’,他妈的我都吓尿了,说什么也要见一见你啊!”
萧谏纸一拍轮椅,手指逄宫,竟也笑起来。
“居然真是你!”
谈剑笏都弄糊涂了。
他到白城山这些年,见最多的是台丞冷笑,偶尔老人心情好,也会淡淡一抿,权作欣慰、首肯,或其他未必便有,但旁人衷心希望他有的意思。他一直以为老台丞是不笑的,奇人有异相,以“萧谏纸”三字之名垂宇宙,天生有点咧不开嘴笑不出声的缺陷,怎么说也是入情入理。
只见两人亲热把臂,连连摇晃,状若少年,差点吓脱了谈大人的下颚。萧谏纸察觉到下属骇异的眼光,干咳两声,收敛形容,若无其事径问逄宫:“曾功亮,学府一别,不想还有再见之日。你怎么会在这儿?”
谈剑笏这才想起:台丞少年时曾游学鲲鹏学府,曾功亮唤的,也非台丞行于世的字型大小;“用臣”云云,更像入塾所用的学名……这么说来,两人该是鲲鹏学府的同窗了。
鲲鹏学府雄踞东海之滨,以沧海儒宗正统自居,声势、地位莫不远远凌驾于国学,千百年来都是天下五道间首屈一指的庠序重镇。
历朝历代为标榜尊儒,屡加封赏,至碧蟾朝时已有百里封地,堪比王侯,庠生数千,府院不逊皇城御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