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 / 3)
浣竹仍是难以置信,担忧地看向身后, 马车车帘颤巍巍地晃动。
“那现今又为何是四王掌权?”
她这般一问, 兵长一怔,旋即与身边耳语一阵, 面色古怪, 转而看向浣竹的脸,须臾, 才道:“京畿叛军攻城,望京蔽塞,民不聊生。陛下与骊后为保全城中万户百姓, 双双……自缢而亡。
“四王勤王驰援, 虽最终压制叛军, 然已无力回天;朝中又无太子在,故而轮流掌权。”
浣竹愣在原地。
忽然听得身后几声惊呼,她蓦地回头,见姚蓁已跳下马车来,天缥色的衣裙,被风鼓动的纷飞,犹如急笔挥就的水墨画。
她身量纤薄,立在风中,鬓边碎发颤舞,整个人颤巍巍地似一张宣纸,仿佛下一瞬便要被风卷去。
浣竹与她对视,还未开口,眼眶先红了。
她看着姚蓁端步走来。
公主的脸是苍白的,唇亦是白的,被风扬起的裙边亦是泛着白的。
她步子很慢,看似是为了维持端庄仪态,可浣竹目光落在她鬓边颤抖的步摇上,鼻头一片发涩,知晓她心中必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浣竹疾步上前去,搀住她的臂弯,果然感觉到她衣袖遮掩下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
姚蓁已走到那名兵长面前,脊背挺得笔直,眼帘缓缓掀起,与他对视。
四周一片岑静,有轻微的吸气声传来——那是有人抬头,看清了公主的面容。
姚蓁双手交叠在胸前,欠身一礼,兵长先是怔住,待反应过来后,双目圆睁着避开。
便见姚蓁抿抿唇,而后轻声问:“将军,你方才所言,当真?”
兵长道:“自然当真。”
姚蓁睫羽剧烈地颤了颤,旋即指甲扣紧衣袖边沿,浣竹感觉到她搭在身上的那只手,颤抖地愈发厉害。
半晌,姚蓁又缓声道:“将军,可否言说的具体一些?”
那兵长斜目看向她,沉默一阵,似乎是在回忆,然而摇头道:“山高路远,讯息传来已十分艰难,旁的卑职也不知晓了。”
不待姚蓁再说些什么,他阔步走开几步。
姚蓁的手仍在不住地抖动着,浣竹忧心地望她一眼,又望向四周各异的眼神。
——他们眼中,尚且有一丝对皇室、对公主的敬畏。
然而也仅仅是一丝而已。
姚蓁察觉到四周的目光,静默一阵,面色肃了几分,沉声开口:“帝后虽崩逝,我大垚江山尚在,为何尔等,不听从本宫之命,为何不开城门?”
她环视四周:“欲谋逆不曾?”
此言一出,威仪万千,离她最近的浣竹不禁垂下头去。
四周亦是静默一片,有守城的士兵面色犹疑,似是有所动摇。
怎知,人群中蓦地传来一声冷嗤。
姚蓁放眼看去,是一名面覆轻铠,看不清面容的瘦高侍卫,隐约有几分眼熟。
他大声道:“国力衰竭,朝纲不稳,皇族荒/y/无道,坐拥江山享乐,我等又为何要效命于你这般没甚么用的公主?!我本是望京人,父母为国效命,辗转移居边境,为西疆人所俘,一身骨头尽碎,至死未能阖目,然而你们呢!”
他猛然看向姚蓁,愤恨道:“皇城里正为尊贵的公主庆祝生辰,那场面可真真壮观,穷尽我等一生所闻!我父母惨死的消息上报,犹如石沉大海,无人问津。若不是世道尚有贤臣在,大垚,早就该覆灭了!”
他面色太过于凶恶,姚蓁脚底轻移,半晌才稳住身形。
不待她说些什么,便有人面色复杂地看着她,旋即轻声应和方才那人道:“公主,您只是投胎投的好了些,可我们的命亦是命,放您进城,后患无穷。——我们还想活着。”
姚蓁指甲紧紧扣着衣袖,一言不发。
她身后,一路随行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即使知晓姚蓁一路随行,亦是十分艰辛,权衡一阵,却无人上前呵斥。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姚蓁钝钝地回头,苑清走过来,面色亦有些复杂,请她先行后退:“公主,且先回避,再想想其他办法。”
姚蓁看着他,睫羽颤动几下,心想,如若宋濯在此,会如何处理呢?
然而她不知道。
宋濯并不在这里。
姚蓁心中一片哀痛凄凉,转过身来,目光一一扫过眼前这些陌生的、熟悉的面容,只觉得他们忽远忽近,旋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胸腔剧痛,只匆匆来得及攥住浣竹的臂膀,旋即呕出一口血来。
她眼前有些模糊,喉间腥甜,然而周围各种目光正盯着她,她强忍着不适,将那口血咽下,缓步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嘴角一线血丝滴落,姚蓁紧紧啮咬着下唇,疼痛感传来,生生将自己的神识拉回来几分。
一个王朝的倾覆,需要多久呢?
公主的螓首,微微仰起,步履端庄沉稳,行走在各色目光之中,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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