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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
太痛了。
她与薛原的尸体相对三年。他不动,不说话,甚至不呼吸。
她本以为她可以坦然。但当檀妙怜梳理他的经络,维护他的身体血肉时,她总觉得冷,眼睛看不清楚。
明明她亲手杀了他。
她不要悲魄。
久违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竟无法承受。
化虚为实,能让一张纸拥有不死木的本事,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但凭虚图不愧是神器。谶语是假的。没有什么凭虚图可解。它早有预谋,它伤害了他。
檀妙怜发现自己在发抖。
她将他做成傀儡用了足足三年,崩毁只在一瞬间。她清楚地感知到,薛原正在迅速地衰弱、崩解,他的经脉紊乱逆流,魔气汹涌,冲击着他仍残存半身的仙道修为。
他要被自己的力量撕成两半。
是她的错。她应该把他们都杀掉杀掉。
薛原!她接到了他。
但他的羽翼已经碰到地面,她只是卸去了他受到的冲击,让他不至于摔成肉泥。
她抱着他的上半身,捧住他的脸颊:薛原,你别怕,薛原
他仰头看着她,眼里透出一点困惑。
他张开嘴说话,一股血流从嘴边涌出来:你哭了主人。
眼中是她眼眶通红却不掉一滴泪的模样。泪水在她眼里转来转去,就是固执地不流下来。她这样的神态,他应该见过的。
什么时候呢这样熟悉?
但他没有问,只说:主人,你看不清楚我了。泪水这么多,他在她眼里一定是模糊的。
檀妙怜不听他胡言乱语,嘴角上扬,做出一个笑:我能帮你。
杀了他,停止他的心跳,停止他的呼吸。
剥离他的魂魄他失去已久的两魄,仍在她的手里。
她不再抚摸他的侧脸,将那柄折扇拿起:我来帮你。
杀了他,他的魂魄不会被这样凌乱的灵气冲散。
不过是再来一次。她将那柄折扇按在他已经破碎不堪的胸口,这次,我会好好制作你。
他仰着头看她,当剑尖从他胸口残破的缺口再次捅进去,他颤抖着僵直了身体。魔化的一瞬间加剧,他的胸口颈侧,都急速爬满了妖异的黑羽。
魔气漆黑,遮蔽了视线,檀妙怜一时看不清,扇中突然冒出了两点莹莹红光。
他的两片残魄。
当年天劫之下,她含恨抽出来的爱魄,与欲魄,在垂死时终于回到他身体里。他的爱魄与欲魄藏在她那里,她用他的爱爱他,用她和他双份的欲,与作为傀儡的他心神相连,缠绵沉迷。
我的阿檀啊他轻声叹息。
刹那烈火爆开,将他们二人卷入其中。
奇异的是,檀妙怜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不再纯澈的灰,夹着鲜红,眼神却久违地寂静,熟悉。他眼里甚至有些笑意:原来是天劫时。
被埋藏篡改的记忆随着魂魄的完整,挣脱禁锢。他想起来了。
三年前飞升将近,拖延日久,已经不能再迟,他仍在外,隔断时日将八成灵力注入流火涧化作水源,便继续离开西极寻觅。
他寻觅这世间的灵材至宝,生怕来不及。阿檀时日不多了。
他想到了方法,将阿檀留下来。
傀儡。
千年之前,大道宗有一位修士,与爱侣情深。爱侣早逝,他将其化作傀儡,至今仍可相伴不离。
相伴不离。
他做了大量的准备,为了让阿檀的尸身重回年轻时的容貌,让傀儡保持青春的模样,他去东极取了一块不死木。
灵力受损,他回到赤野时,遇上了一个人。
天算子。
得知他在四处收集灵材,天算子只说了一句留不住。
他不信命。
但回到赤野,阿檀竟无处可寻,了无踪迹。
心神摇动,天劫轰然而至。她是心魔,在他梦里。回味时他仍觉得执迷。
问心第九,是将阿檀化作傀儡。
薛原听过无数次阿檀抱怨自己的衰老,从未听过一次她想要长生。
她不愿。
薛原一直记得去东极寻那位大能时,大能劝他不要这样。
傀儡这种东西,尝不到味道,闻不到香气,没有心跳,没有体温,宛如袋中之人,迟钝迟缓,没有生机,活也无趣,唯有痛苦,不会消减半分,绵长永无期限。
体面生死,好过行尸。
他的道侣心灰意冷,早已厌倦,避世独居。
傀儡是痛苦的。
他知道阿檀会痛苦但是。
阿檀,你留下来。他要求她。
过一日,便算一日,久一点,再久一点。时间长了,万一还有办法呢?
更何况她不是
她不是爱慕他吗?
只是年老的阿檀已经不再爱慕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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