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1 / 2)
那天的景色似乎出奇地不寻常,一整天下来频频往窗外望去,总觉得心里头儿搔痒难耐,令人惴惴不安起来。
明明是日正中午,天空却是阴沉沉的灰,全是负载了满满雨水重量的乌云密布,连风也吹不散,就像说好似的全聚拢在一块儿。
稍早前,一时忘了把晾乾的伞收进书包,一到中午才惊觉事情不妙了,没多久,大雨愈下愈猛,好像终于把栓着雨水的阀松开那般,肆无忌惮倾倒下来。
我一颗心如同被悬在半空一般,摇摇晃晃,生怕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以致它坠得四分五裂。儘管在情急之下,却能隐隐约约嗅到清晰的水气,附着在冰凉的肌肤上,冷得我手臂直发颤。
明天即将是迎战基测的第一天,教务处因此在第八节召集国三生说明注意事项后,会后便提早放学。我早就计画好放学要直接回家,复习完考前重点,就打算提早上床休息,即使再开夜车念书,恐怕只会造成睡眠不足的反效果而已。
雨势依然没有减缓,聚集在站牌前抢搭公车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大家一心都想赶快回家再多念一点书,也怕淋湿感冒而影响了隔日的考试。我和他们也一样,但我实在不想硬挤上公车,索性躲在遮雨棚下,等着人潮散了再上车。
远远驶近一班公车,顾不得被淋湿而走上前挥手示意,明明前一刻雨水还打得我一身湿,下一秒却好像雨都停了,只有我佇立在雨下不到的一隅,然而,周遭还是持续下着。
当我一回头,疑惑的目光循着雨滴落下的天空抬望,却迎上了一把透明的伞,正为我遮风挡雨。
在这自成一片的小小天空下,然而,不只我一个人。
我其实吓了一大跳,但正想作声,却在看到他冷漠的表情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程聿伦的眼神就像雨一样冰冷,鬱鬱无光,明明是该看着我的目光,却偏向了其他的地方。
他从口袋里里掏出一样东西,然后把我的手牵到两人面前,在触及到另一股发烫的体温后,我缩了缩手,可是他没有放开,一直到把东西放在我冰冷的掌心上,那温度才真正从手里消失。
「这给你。」程聿伦说。
那东西,好像蜷缩在手心里的小小月亮,本来是因太阳照耀才幽幽发光,一但失去了温度,只能感觉到太阳幻灭前的温暖。
当时却没有发觉异状,我首先想到的,是他终于愿意带伞了。
公车司机见没有人再上车,于是关上门,缓缓驶离,而我们都还杵在原地,谁也不离开。
「你怎么在这?」我按耐不住惊讶地问。
「为了拿来给你。」程聿伦似乎想扯出一个笑脸,只可惜他没做到。
我摊开掌心,那东西儼然是一只长方型的淡金色御守,金葱绣线织着復古却不俗气的花纹,打上别緻的绳结,布面题着「合格成就」的字样。
「这是保佑考试顺利的御守,年初时家人去日本求来的,希望能带给你一些好运,不然至少让你心安一些也好,明天把它带在身上,好吗?」
我想起他的笔袋里也放着相同款式的御守,说是他妈妈去日本出差,特地参拜了神社所带回来的,因为样式精緻好看,也很羡慕这份礼物,但我实在不能收下别人送给他的贵重心意。
「这是你家人给你的,我不能收。」我回绝了他,想把手里的东西还回去。
「是我拜託我妈妈多求了一个,本来就是要给你的。」程聿伦的手紧紧包覆了我的手,儘管他刻意隐藏不好意思的神情,但也诚挚地希望我能收下。
一时间,我实在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最后也只能向他说「谢谢」两个字作为表达之意,不仅是对他送我御守,还有他近一年多来对我所做的一切。
谢谢你想到了我,在我最需要别人为我加油打气的时候,总是适时地出现在身边,逗我笑、听我抱怨,陪着我一起走过一个人的雨天。
好庆幸那些难捱的日子,背负着沉重的升学压力,而我还有你在,无法想像少了你的信任和鼓励,我是怎么支撑自己从过去到现在,又怎么有勇气去追寻理想?
有太多感谢的理由,一时说不完的,以后我一定会慢慢向你倾诉。
「我陪你等下一班公车来吧?」他低垂着眼说道,漫不经心地盯着积着水洼的路面,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心里有些纳闷,我们回家的方向本来就是搭同一路公车,这么说来,他可能是还要去补习班,抑或搭反向的公车回学校自习。
「嗯。」
霎时,不远的阴霾天空怒号了一声雷,轰耳欲聋,震盪了周遭规律流动的空气,一时慑人欲语又止。
我不时朝他瞥了一眼,像是在确认程聿伦还待在我身旁一般,总是有股难以形容的惶恐盘踞在我心中,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明天的考试,所以也只是要自己别再多揣想。
那或许是一个预兆,提示我们有些事已经悄然起了开端,无论过程如何辗转,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太早看见结局白热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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