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别(2 / 4)
人的泪都说得眼中打转,若叫传习所那些心肠细腻的伶人听见,怕不是立刻掩面垂泪。多少郁郁难平,多少人生如梦,皆在“变多了”三字之中,那些关切慰问却反而是不重要的东西了,用不着,因为世事的变迁从来都不是关切慰问能抚平的,他们经历和承受的东西也不靠关切和慰问来敷衍。
求岳亦觉难受,仍是如在梦中的感觉,心里无数的怨愤、痛苦,茫然和纠结,从前不舍得和露生说,强撑着、硬忍着,此时都涌到口边,只是隔绝世事太久,不当怨妇居然也说不出什么别的,翻手回握住王亚樵的手,尽量开朗道:“是变了,变好变坏都有吧。”
“是,是。”王亚樵道,“一别两三年,是比从前大有长进,长进多了。”说着,往露生脸上看了一眼。
金总:“”
黛玉兽:“”
这话谁听了不笑,确实是各种意义上的大有长进。求岳和露生都没词儿了,俱各脸红,假装听不懂,求岳搭着王亚樵,赶紧往外走。
果然外面很好的月色,暖暖春风,也不觉寒冷。王帮主松开手道:“好了,不要肉麻,难不成我和你手牵手地走路。我模糊大概听说你们去了美国,当真有出息。当年我说过,但愿你们能够杀入上海滩,与真正的枭雄一较高下,不想短短几年,竟比我期望的还要利害。惠民生以安国,很了不起,我自愧不如。”
惠民生以安国,这六个字太重了,求岳道:“我哪有”
“我说你有你就有,怎么?是我说不得还是你当不得?从哪里学的这种虚与委蛇的臭毛病!”王亚樵瞧他一眼,“这些狗东西真会挫磨人,好好的一个痛快人,给他们挫磨成这样,说话做事反不如从前大开大合,你跟他们学这样东西干什么?净像你那窝囊老爷了!”
一席话,说得金总低头点头。
王亚樵指前面的小凉亭道:“咱们去那里坐着说。”话音刚落,露生已经托着酒,快步赶上前去,王亚樵道:“这里喝酒倒比拘在屋里好多了,”叫露生,“你也来坐下。”
露生给他刚才那话说得羞上心头,闭口不肯,放下酒菜,远远走开。王亚樵也不勉强,淡淡一笑,和求岳端了酒道:“把你们去美国的事情给我说说,让我也听个高兴。”
你要唠这个金总可就不困了,求岳笑道:“一言难尽,剧情太复杂了。”
王亚樵钉他一眼。
求岳笑:“您听我慢慢说,这个要说能说一晚上。我也觉得那时候特别痛快特别爽。”
其实你说这些事情,未免有些陈年旧账,但人受伤了总是喜欢把记忆停在快乐的时候,恨不能把人生读档回去,从那时重新开始。甚至还会抱着侥幸地心理想,许多细枝末节若是那时得以留心,是不是可以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因此他们的谈话也像那段回忆一样,起初酣畅淋漓,说到回国,不觉又低落下去。再说到法币试行、说到那场仓猝的会议,求岳说不下去了。
“王叔叔,你知道么,我其实心里都很明白,我明白很多道理。我知道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我知道屁股决定了立场,我知道他们的观念不可能跟着我走,我知道他们跟我分歧很大。”许多话语堆在他心头,变成风、吹过耳边,变成酒、饮下喉中,变成酸涩刺上心头。
不甘心吗?想再起吗?还有机会吗?从哪里着手?
唯有借酒浇愁。
王亚樵亦是沉默,问他:“照这么说,你和你那老头子,是不来往了?”
求岳没吭气。
“那能说会道的市长呢?也没有来看看你?”
“来过,好像吧。”求岳道,“他也排挤得挺厉害,年前好像也被怎么样了,露生跟我说的我也记不清了。”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南京么?”
求岳那捏着酒杯的手停下了,“啊,对,你为什么来南京?”
瞧你这熊样。
“要说是专程来看你,你信么?”
求岳坐直了,有些惭愧,又有被父亲照拂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父亲,在海龙的时候就是,很多年不见面,在这里也是,总是别人来充当父亲的角色,他也需要一个父亲一样的人,来看看他,指点他,扶着额头,看看王亚樵,哽咽,“我知道。”
王亚樵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好了!这都是什么样子,出息!我说来看你就是真的?你也配?”
金总又哽住了。
干嘛啊。
王帮主烦也烦死,冷笑:“难道不配?”
金总求饶:“爸爸,跟不上你思路了。”
“又胡乱叫?”
“叔叔。”
两人扪心大笑,碰了一盏,王亚樵道:“我在香港,远远地也听说了孔祥熙那帮人排挤你,给你气受。要说来看你么,也算真的,我知道你孩子一样的性格,天真烂漫的大家少爷,怎么斗得过那些小人,他们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从来在暗算诡计上是最能够的。真到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时候,你看他们夹不夹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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