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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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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踩下刹车,布彻尔毫无防备,顺势向前倾、又倒回椅子上。

我问:“你是什么意思,布彻尔?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布彻尔不说话,我也就这样和他僵持着。越是看着他那张平静得近乎木讷的脸,我就越是想把他打一顿。我的布彻尔,十七岁的漂亮孩子,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不讨人喜欢的样子的?

过了一会儿,他妥协了。布彻尔长长叹了口气:“我和她分手了,一周前。”

“……为什么?”我问。

“为什么呢?”他反问我。

布彻尔的语气很轻,却有种尖锐的东西藏在其中,让我不寒而栗。他一个字也没有明说,可我就是知道——他恨佩特拉。这种憎恶足以掩盖以往任何一刻的意乱情迷,我后来一直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从那天起,我和佩特拉也断了。然而,即使没有佩特拉的插足,我和布彻尔的关系也没有再回到从前,就好像从我不知道的哪一刻起,他或者我突然被拨到了另一条渐行渐远的轨道上。我又开始酗酒。难以置信,印象里我根本就没有停止过喝酒,直到我很快地醉了,才突然发现自己退步得这么厉害。不过也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老了。

“你有一个多月没有买新的酒,”布彻尔说,“我还以为你好了。”

“酒鬼一辈子都是酒鬼,在德怀特的那些人也不过是丢脸的酒鬼,”我大着舌头说,“以后你可别把我送去戒酒,否则,我就死。”

布彻尔叹了口气。

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醉了。

醉酒之后,布彻尔又变回了原来的布彻尔,那个温和的、愿意睡在我身边的孩子,不介意我的腿压住他的肚子。

什么时候他会离开我?最近我又想到这个问题。

到了晚上,我的假想朋友——敌人?随便什么东西,又出现在我的梦里,这一次我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我把脸颊贴在他的手心,痛哭起来。

或许他在安慰我吗?我不记得了,但至少态度不坏。酒精实在是好东西。一切、一切的一切,都被泡发得柔软而无害。

第二天平凡地过去了,第三天、第四天,也是一样。我们的生活很正常,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件事发生之前没有什么征兆。

那天我一大早就出门了,直到傍晚才回来。走进小院子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太对,这个点,布彻尔应该在家,但没有一扇窗户是亮着的。

踩进玄关,我的脚踩到了一块东西,非常柔软,有点像一团酱或者什么。摸索着开了灯,在闪烁的灯光下,我抬起脚,看到粉色的东西沾在我的鞋子上。往前,视线所及之处是拖拽痕迹的血迹,在门后拐了个弯,一路蔓延到客厅。

“天啊,布彻尔!”我惊叫着冲进客厅,“布彻尔!”

短短两步路,我混乱的头脑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突然撞在一个人身上,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他。那人踉跄了一下,我先看见他手上的水果刀,然后才看清他的脸——布彻尔。

我急促地喘着气,布彻尔没死,太好了。在感到如释重负的同时,我看着他手里刀刃上的血迹,头脑一阵眩晕。

我大学学的是外科专业,在阿富汗见过无数伤兵。回到美国之前,我没有晕血症,它是后来才慢慢缠住我的。

“发生了什么?”我问。

布彻尔沉默地看着我,他的眼睛里空无一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虚无的状态,像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我的视线越过他,落在沙发边上躺着的人,那条红裙子让我呼吸停止了一瞬间,像我第一次受到吸引时的那种窒息感。佩特拉。

我推开布彻尔,颤抖着跪在她身边,手指贴在她被血染红的脖子上,无论多用力地按下去也探不到脉搏的震颤。她的身体已经冰凉了,就算不是这样,任谁看到一个人——双眼外突,眼白上布满血点,鼻梁歪在一边,左侧额角凹陷下去,半片连着头发的头盖骨落在她脸的旁边,也能判断出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她的身上,正面就有17道深浅不一的刀伤,这仅仅是添头而已。她身旁飞溅的血迹和碎肉混在一起,让我想起被鞋底碾碎的那些金鱼。

我一时陷入了极度震惊的状态,以至于头脑一片空白。我站起来,低头看着地上佩特拉面目模糊的尸体和我脚尖上沾着的粉红色的——脑浆,我的胃部翻腾起来。

我沉默得就像失去了声带。我拖着使不上一点力气的腿,关上门,反锁,听见锁舌滑入锁扣的咔嗒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我的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抬起头,看见布彻尔一只手里仍然攥着染血的刀,一只手上勾着几根长发,以一种极度客观的冷漠表情低头看着我。

从始至终,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不太对,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应该怎么做?鼻腔里充斥的血腥味害我无法继续保持清醒,很快就要失去意识。在彻底昏迷之前,我不断地重复着:“不要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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