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眉玉悲故友(1 / 2)
苏眉玉下了台,踩着细高跟蹬蹬往姐儿们住的后厢房去,那边鸨母在身后哎哎呦呦地叫唤,埋怨他今晚只弹了两首曲子,忒不给客人面子。《浔阳夜月》是苏眉玉得意的作品之一,他心道您就知足吧,要是被懂行的听出这是曲明清遗作,大鼻涕泡都能美出来!
他匆匆回到休憩的房间,掀开铜镜才发现面纱不知何时掉了。想起刚刚纠缠的公子哥,鼻尖不屑地哼出一声,只道他和其他贪财好色的纨绔没什么两样。苏眉玉耳聪目明,中途听到几句客人的品评,有个说这曲《浔阳夜月》是失传之宝——其实说对了一半。当年琴谱只留下前半卷,后半卷是由苏眉玉的养母在青楼里谱写,可惜还没在这红烟绿柳中弹出个名堂,养母就去了。幸好苏眉玉通音律,不然真要成失传之作了。他爱怜地抚摸一下养母留下的琵琶,深深叹了口气,心知酒肉纨绔里就算有懂行的,也定不会是那个调戏自己的登徒子。
苏眉玉匆匆卸干净脸上的脂粉,褪去高叉旗袍和丝袜,改换一条青色的长袍马褂,衬得脸格外稚嫩,好像一个年轻的男学生。脱了高跟鞋才发现脚后跟磨出那么大一个水泡,他也顾不上叫疼,换上鞋子从后门出去,急忙忙叫了辆黄包车。车夫见他一个男学生居然从青楼跑出来,感叹这世道怎么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要来嫖呵?问过才知道,原来要去城北的莘淮街,那地方是出了名的贫民窟,凄凉得跟荒郊野岭似的。车夫偷眼看了看身后那张白净的小脸儿,在心里默默编排一通“穷小子倾财逛花楼,只为博美人一笑”之类的通俗戏码。
苏眉玉虽穷,车钱却是一分不少地给,看在老人家拉趟车不容易还要倒贴二毛。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动静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可怜人拖着一口没断的气,听着直叫人瘆得慌!车夫听了寒毛直竖,唯恐里面的人患了什么传染病,赶紧拉着车快步走了。
苏眉玉推门进去,榻上他的弟弟歪着半边身子,咳得一双眼盛满的泪花。旁边立着一个姓赵的阿姨又是拍背又是喂水,却怎样也止不住这惊天憾地的咳嗽声。苏眉玉拿过赵妈手里的茶壶,坐去榻上把弟弟单手往怀里一抱,一边拍他的背顺气,一边把壶嘴递到他嘴里。
“可吃过药了?”
男孩头偎在哥哥怀里,艰难地点点头,赵妈在一旁说:“玉哥儿,小少爷打吃了晚饭就咳得厉害,我这没法子了.......这才托人叫你回来看看!”她从乡下来,没见过大世面,见了谁都“少爷”“老爷”地乱叫一气。
苏眉玉无奈地一叹气。他是很疼爱这个弟弟的,即便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过去他们间唯一的维系是苏眉珠的母亲——无锡的一个卖唱抚琴的头牌名妓。十二岁那年眉珠弟弟的母亲——也就是苏眉玉的养母逝世,苏眉玉抱着襁褓中的弟弟逃出青楼,坐火车来到上海,卖过艺也乞过讨,好不容易把弟弟拉扯到上学的年纪,弟弟却突然病倒了。城北的黄神医说是风寒害的肺疾,一种呼吸道疾病,苏眉玉没钱把弟弟送到医院里救治,在黄神医那儿赊了款子开中药,身兼数职一点一点还。
日子渐长,苏眉珠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愈发严重了,早晚都能咳出一滩血来。叫学医的朋友来监察,才发现黄神医开的药方并不是治病的,而是普通的补药。苏眉玉怒极恨极:什么狗屁神医,简直是个骗钱的神棍!亏得自己以前还觉得他好心,真是瞎了一双眼!
事情败露,黄神棍不知逃去哪儿,上个月苏眉玉又找了一位中医,这回开的药的确能治肺病,却比之前贵了十倍不止。苏眉玉的积蓄三天就在药罐子里泡光了,咬咬牙脱去长衫,穿起旗袍,男扮女装弹琵琶去,倒真在醉仙楼里弹出一点名堂,收入足以支撑抓药的开销,还为弟弟请了一位婆子悉心照料。
苏眉珠像个小鹌鹑一样偎在哥哥怀里,在他的拍抚下喉咙不那么疼了,嗓子也不痒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儿,就恢复了活蹦乱跳的天性,闹着要哥哥给自己讲逸闻趣事。苏眉玉掴了他屁股一巴掌,佯怒道:“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还不老实睡觉!”他卸了妆是十成十的男孩子,顶多眉眼清秀了些,在家扮演着如父长兄,十分严厉,一点女气也没有的。
苏眉珠听了,不闹着要逸闻趣事了,要哥哥给自己讲睡前故事。赵妈在一旁憋不住笑,说:“小少爷一见了老爷就什么病都没了,老爷比冬虫夏草还灵!”
苏眉玉心说我俩明明是兄弟,你这么“老爷”“少爷”地叫,岂不是乱了辈分?当下递给赵妈一盏红烛,把她劝回西屋睡觉,自己则在东屋搂着弟弟,给他讲醉仙楼里的趣事。他当然不会告诉弟弟自己在青楼做营生,把地点偷换成寻常饭点糊弄过去,说自己这个服务生当值时,遇到一个手艺人在凳子上丢了只图钉,没等自己过去收走,就来了个阔太太一屁股坐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太太的后屁股垫了东西,难怪那么翘呵!这倒不是苏眉玉胡编乱造,那手艺人撒图钉其实是醉仙楼的彩蝶往椅子上立了支钗子,而阔太太的原型是最爱奚落人的春杏——这下青楼里谁都知道春杏的大屁股是垫出来的!也亏得她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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