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上)(1 / 6)
鹿伊山所属奉州大陆,是世袭亲王顾源甫的领地。鹿伊山有个地方叫刑羊,地名跟领主的属相犯冲,常年被避讳着,没什么达官显贵来往,加上道路曲折人烟稀少,此地渐渐为人遗忘,只有一方贫穷百姓在此耕耘。顾致远选择搬到这里来,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他厌倦了权贵社交,也不喜欢与人交往,选一个僻静之地休养身心再合适不过。况且顾氏家族后代早已落寞,连京都的势力都参不进去,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也会被迫与官场联姻,还不如提前退场。
其实在他搬来之前,有贵族要进山的消息就已经惊动了刑羊的百姓。坐拥良田千倾,俸禄百担,整座鹿伊山都是他的,这种级别的豪富,不想攀附才是假的,短短几日,想上门来拜访的各路人士就络绎不绝了。
“表哥你是无所谓,那山下人把我底细都快查光了,这两天光是说亲的我就接到不少,你看看。”方之庆就是这座山庄的挂名主人,也是顾氏的远亲,平时也不愿往这穷乡僻壤里来,偏偏贵人指定要住,哪里敢怠慢,主人家赶紧让长子跟着住了进来。不过他表兄弟感情也还不错,所以顾致远也没拒绝,多个说话的人也挺好。
“一座山就巴结成这样,他们要是知道亲王爵子住在这,怕不是能把我的门给挤破了。”方之庆一边说着一边翻阅起手里的女子花名册,看到几个好看的,撇嘴笑了笑,“山野村妇虽然没什么见识,说话做事倒藏着几分纯真,长相也与城里脂粉姑娘不同,不如你挑几个,免得咱日子冷清。”
顾致远没有理他,坐在凉亭里靠着竹编椅背,咬着手指侧着头,细细倾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孩童念书声。
“非淡泊无以明志。”领头一个清脆悠扬的男声。
“非淡泊无以明志。”儿童紧紧跟读着。
“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宁静无以致远。”
很好听的声音,吐字清晰,音调悠长,循循善诱,这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风吹竹林声声悦耳,书卷味的清香飘在空气中,顾致远闭上眼,心旷神怡地闻了闻,睁开眼指着那个方向低声问道:“那儿是什么地方?”
方之庆愣了一下,想了想摇摇头:“不、不知道?这方圆百里都是我家的,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人在这儿读书呢,改明儿我问问。”
山里的日子固然是舒服的,尤其下午的时候山风徐徐,就着孩童的读书声,干净纯粹。家里的琐事依然还会找上门,毕竟他是名义上的继承人,躲到多远也都还是免不了俗。这天家书又来了一封,拆开读来还是那点事,字一多就懒得看,拿着信纸又惯常往林中书院看去了。学生要赶在天黑之前放学下山,孩子们头顶着书包挡雨,一个排着一个,小手小脚的挺可爱,在他们身后有一个成年男子的背影,一手握书卷背在身后,一手抬在头顶挡雨,小心翼翼地跟着人群,直到半山腰附近停在了那里,默默注视着孩子们离开。青衫长袍,黑发飘带,身段可称一流。想起每日回荡在山林间领读的悦耳男声,顾致远就忍不住集中视线想等他转过身来,看看长相。
正在聚精会神的时候,手里的信纸被抽走了。方之庆坐在他旁边,一抬眉读了起来,读着读着也索起了眉头,啧嘴叹道:“表姐还真是,这措辞没有半句损人的,但就能让人听着不舒服,这也是一种才华呀。”
“哎,我听说郡马爷还在求她回心转意呢,和离是真的吗?那淸倌儿最后怎样了?”问了两句没反应,方之庆凑上来,顺着他的视线往阁楼外面望去,雨蒙蒙一片。
“那是刑羊县唯一的秀才,姓杨,好像办了个书院,我问了,山下县城的官擅自征用了我那块地租给他办学。啧,敢捡我家的牙惠,要是账房知道了,告不死他。”方之庆看了眼顾致远,发觉他挺感兴趣,于是拿肘戳了他一下,“哎,赶不赶走,你一句话。”
顾致远终于看向了他,在他眼里一副看戏的样子,于是一歪脑袋淡淡回道:“这是你家,你自己决定。”
杨曲枫一路目送着孩子们下了山,转身回到了书院门口,锁上门取下门口一盏灯笼,折了一片芭蕉叶当伞,小心翼翼的往山里去了。天色渐黑,山里一点明火游动,杨曲枫提着灯笼,终于摸到了一处山洞,洞里有草席和灶台,显然已经住了许久了,他放下灯笼,小心谨慎地捧出灯芯火种,放在山石上,就着天然的书桌,披上外衣默默阅读起来。冷风飞舞,山洞没有门,只有一堆树枝临时搭起来的木堆堵着,时不时有雨水打湿进来,恶劣的环境下,读书人还是专心致志,一边校阅,一边下笔书写明日的教学内容。在距离他百里远的高山上,一双好奇的眼神依旧注视着这里。高台楼阁,暖炉热酒,与他天差地别的舒适。“轰”地一声雷鸣巨响,顾致远抬眼看了看黑天,这些天那教书先生一直住在山洞里,连个草屋都没有,即使是这种鬼天气,他都宁可捱着也不愿去占书院地主的便宜。他越来越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是轰隆一声,杨曲枫缩紧了身子,风越刮越大,他必须反复去按住书页边缘才能不被卷起,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地背诵着重要地段落,连面前一条毒蛇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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