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1 / 3)
天边闲云几片。
他在船头,船向前行,云朝后走。
而流淌在崔奉止身上的时光,似乎是遇上了阻在险处的礁石,默默地顺着来路折返,匆匆地退了一段岁月。
少年盘腿坐在一盖青荷之上,衣着宽大,下摆处滴水未沾。
他立着,看着,怔了一会,忽然听见池底传来沉闷的一声响,仿佛这时候才惊醒一般,五指开合抓了几下,发现手中空荡荡的,哪还有船棹的影子。
风声更紧,船行愈疾。
绿荷上那人,眼见轻舟将要飘远,呆滞的神色忽然变得鲜活起来。就好像,原本是薄而寡淡的一盅冷茶,现在成了笼着清雾的杯中香茗,看一眼便能让人想象出那甘美的回味。
这时的小师兄,腰向前倾,伸直胳臂,努力比划片刻,发现无论怎样都够不到小舟,不免有些泄气。
赫凌云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神情,心念微动,舟身立时停住。他又望了望那翻着几点银鳞似的月光的水面,抬起手张开右掌,口中念了一句什么。
哗啦一声,木棹是飞进了他掌心,可还有一个家伙,像鱼儿一样扑通游进水里,几次呼吸后便没了声息。
他吃惊不浅,手扶着船檐往下看,完全是黑沉沉的一片,哪里有师兄的影子。
赫凌云知道自己水性不佳,此时不依靠仙术怕是无法搭救,正是心焦之时,底下突然咕嘟嘟地有了动静。
一串气泡轻轻地浮上来,没等它们碰到水面碎掉,少年模样的师兄就笑着冒出了半个身子,脸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也不言语。
他盯着这副显得陌生许多的面容:黑眼珠是被雨浸得深了几层的青石子,两瓣唇是鲜艳饱满的沾了露的红浆果。
一时间千万思绪掠过,他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崔奉止”倏地有了动作——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水面,好几束池水就像生了双翅一样飞跃起来,接着兜头盖脸地泼了他一身!
赫凌云难得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不管是发尾还是衣角,都滴滴答答地淌个不停。想用袖口擦一擦脸,衣袖也湿漉漉的,紧紧裹着他的手腕和小臂。稍微站了会,脚底下就多了一条小小的清渠。
闭着双目都能感觉到水珠从额前滚落。他用手背抹了一把,总算可以睁开眼。低头再看,那人早就爬上了船,笑吟吟地随意坐着,装束依旧整洁。
毕竟对方实乃灵体……他叹了一声,庆幸这地界还是盛夏的天气,所以哪怕自己的衣衫都湿透了,也不怎么觉得冷。
长夜寂寥,只闻得几段虫鸣。他收回目光,右手五指伸展,轻轻在衣袍上抚过,眨眼间,身上衣物便干爽得像从未碰过水一般。
身旁的人当然还在注意着他,见到这番景象,眼珠子显得更黑,赛过头顶那片和腌乌梅一个色的夜空。
“仙君,”那人到底按捺不住,还是开口了,“您刚刚提到的那位……原谅弟子直呼其名姓,”说着觑了下他的面色,“崔奉止,不知是本门哪位前辈?”
赫凌云才收了术法,乍然听得此言,感觉船底好像被水面下的根茎勾住了,晃荡得厉害,步伐一乱,差点没站稳。
僵在原地,他心中千回百转。难道这幻境的古怪在于,让人前尘尽忘?
他沉默良久,对面见他不答话,似乎嗅到了几分不一样的气息,于是改了改坐姿,变得拘谨起来:
“弟子无知,方才贸然开口,若有冒犯之处,这就向您告罪。”
他垂下眼望望自己脸侧黏成一团的湿发,不觉得这话里有半分抱歉的味道,但还是打算顺着人的意思说下去,遂简短回复道:“无妨。”
话音未落,对方扑哧一声,笑得清脆:“逗你的,仙君!”
灵体形态的少年腾地从船板上蹿了起来,似乎想走到他近前,但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停住了:
“只是见仙君好像忘了曾经给我起的名字,心中滋味难言。想着总不能单单我自己尝这滋味,才有了点故意戏弄的心思。”
眼前人脸上是没有见过的神采,与原来温文尔雅的模样判若两人,像是洗去了几十年时间的沉淀。
“反正不管是奉止也好,旁的名号也好,总归都指向我这里。”对方光着的脚尖踩在地上,却没有显出影子。
“可我仍是想请求您……不,请求你,”小师兄青石子一样的眼乌映着池里铺开的月色,“能否同从前一样,唤我阿涟?”
阿涟,是么……
赫凌云生疏地念着这两个字音。念第一遍的时候,两个音节被他咽了下去,顺着喉咙沉沉滚落。等到第二遍,他才将它们说出了口,随之而来的是一串乱糟糟的心绪,缠着绕着绞着化作一团。
那感觉仿佛,有什么物件突然生了灵智,却发现自己被封在匣子里头,于是乒乒乓乓地撞着顶盖,焦躁地等待着一个可以让它摆脱束缚的契机。
而这两个字便是能拧开锁的钥匙,现在被人一把送进锁眼里,吱嘎吱嘎地转着、扭着,到了眼看就能成功的地步,又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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