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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胡同(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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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医院的卫生条件不算太好,黄色的墙壁上,破出一个大洞,又不知是哪个百无聊赖的病人,一块一块地把墙皮掰下,只留下积攒着无数灰尘脏乱之处

被子不知道是多少人盖过的,即使消毒水味儿刺鼻,也仍然让人怀疑它的干净程度。苏氤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嫌弃。

她安静地坐在病床边削苹果皮,又细致地切成方便入口的大小,放在已然堆砌了许多东西的案台上。

床上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岁月在她眼角刻下深重的纹路,浑浊得有些转不动的眼睛里,半是时过境迁的疲态,半是受尽折磨的释然。

“难为你还要来医院陪我,我这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摊上这么个病,又治不好,浪费钱不说,也害苦了你。”她絮絮叨叨地念着,语气却丝毫不带有病重之人的激动。

“哪儿的话,没浪费钱,您能陪我一起生活,才是对我来说最划算的事。”苏氤咧嘴笑,缓慢地喂老人吃着苹果。

“3号床的家属出来一下。”护士小姐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

“来了。”苏氤的右眼跳动几下,和老人打了声招呼,就出了病房。

几位主治医师站在外面,手里是近几日化验的报告。走廊本就狭窄,偏偏又添下些病床,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尽头的出口那里,肿瘤二字,闪着森然的绿光。

“情况很不好,可能就这个星期的事了。”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的冷光移行,像是在她的心上划下几刀。

她早该想到的。

从老太太三番五次地晕倒时,不对,应该更早些,从她来到这里开始,就该执着地带人来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说不定那时还有救。如今,即使她幸运地拿到顶级医疗团队治疗的机会,也无力回天。

病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随即便是邻床家属的叫喊声:“医生!医生!”

绿色的隔帘合上,把苏氤和3号床彻底隔开。她怔怔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苹果块,因为医护人员来回的踩踏而逐渐成泥,还有碎得不成样的瓷盘,在与死神的战争中,显得微不足道。

一次性下了好几张病危通知书,老太太也转入icu,日渐瘦弱的身体上,插满了各类导管。

重症病房是不许陪床的,她只能远远地望着老人陷入深度昏迷的模样。

所有的医生都告诉她,救不回来,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白费功夫,浪费钱财。她却想着,幸好她还有些钱财。

苏氤在病房外坐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便从眼眶里滚落。重症科的家属,来来往往的,都是些麻木疲倦的表情。这让蜷缩着双腿,情绪失控的她,看起来格外突兀。

从来都是一条路走到黑的她,为什么总是会走到死胡同?

苏氤不禁想起,自己刚来到村庄的时候,身上除了一把色泽上乘的小提琴,一张仅剩几百元的银行卡,再无它物。几名黑衣的保镖将她押到一间简陋的小楼前,便迅速消失。

她那年二十二岁,在生命的前十八年中,一向是全世界的焦点。十五岁开始谱曲,十六岁一年举办过三场顶级音乐会,师从音乐界的不世出之英才,得到过数不尽的艺术家前辈亲身指导。评论家们早在她成年的那日预测,她必将超越她的老师,成为半世纪内音乐界最耀眼的星辰。

谁又能想到,那年不可一世的音乐天才,会落得今天这般地步?苏氤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心中钝痛不已。

不夹带私人感情,这是个相当美丽的村庄。她来得巧,正赶上秋日丰收,麦子金黄灿烂,香气扑鼻。一位头戴草帽,面色和蔼的老太太,忙着在房屋门口的田里收麦子。邻居该是热情过头,又或是老人平日里给过其他人许多帮助,忙过自家农活的,纷纷赶来搭把手。

一直到日光西下,老太太总算忙活完,乐颠颠地把麦子整理一番,才发现在门口坐了许久的她。

“苏老太,这姑娘是谁呀?都在这坐了快一天了,村里也没人认识她。”有个年轻人推着手推车路过,顺口问道。

“这是我孙女。”苏老太拉她起来,带她进门坐下。

“孩子,你叫什么呀?”老太太在家中翻箱倒柜,总算寻得一罐不知放了多久的茶叶,泡了杯看不出绿色的茶水。

“南……苏氤。”她顿了顿,想着自己已经不再姓南,干脆就改成了老太太的姓。

尖锐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走廊上过分吵闹。她思绪被打断,有些不耐地接起电话。

“喂。”声音意外地沙哑和疲惫。

“氤?”电话那头是个好听的男声,“老太太情况怎么样?”

“不好。”苏氤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孩子们问你下午来不来疗养院,他们好久没见你了。”听她的态度不好,那边似乎也不生气。

“等这边结束了吧。”她缓慢地仰起头,只觉医院的灯光刺眼。

大家对什么是结束,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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