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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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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太久的琴弦,不知何时就会崩解。

简单收拾后,苏氤锁好大门,惊讶地发现昨晚本应离开的车,竟然停在她的楼下。她拿手敲了几下驾驶座的车窗,窗子摇下,露出一张清冷美丽的脸。

“上车。”驾驶座上的人朝她点头示意。

“你来接我,谢清欢去坐诊,孩子谁照顾?”苏氤系好安全带,面露担忧之色。

“请了隔壁的王姐照看,不用担心。”季临渊开车很稳,面上没什么表情。

“你把我放在医院门口就好。”苏氤靠在舒适的车座上,眼皮激烈斗争。

“你今天会用得上车。”他淡定地说。

只怪她实在太过困倦,对他的言外之意视若无睹。

苏氤睡了会儿,到医院之前便自觉醒来,她沉默地看了几眼他的侧脸,缓缓吐出两个字:“谢谢。”

她来不及等他回答,就急急忙忙地向重症科跑,生怕晚一分钟,便会错过些什么。可医生只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进门告别。

老太太看起来精神不错,手和脚却已经冰凉透顶。她对着她笑,示意她过来,病床边还站着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

“这是公证律师,小李。”老太太对她说道,“小李,这是我孙女—苏氤。”

简简单单,算是双方介绍完毕。

“我的所有财产,包括田地和房屋,在我死后都归我的孙女,苏氤所有。”

死这个字,轻飘飘地从老太太的嘴中划过,就和她三年前领着她,说回家一样轻易。

“氤啊,你不是下地的命,也不该在这个小村子呆一辈子,家里的几块田,买家都我找到了,卖不了很多钱,但你还是拿着,今后用得着。”她用了许多力气,才握住苏氤颤抖的双手,笑着叹息一声,“我确实是不行了,以往多健壮的身子骨,现在动一下都难。”

苏氤以为,自己早已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她以为,从那天离开时,她再也尝不到痛苦的滋味。可为什么?她感受到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舌头麻痹到什么也说不出来。

“氤,你一个人,能好好的吗?”病痛遮不住老太太眉眼里的慈祥,在这个时候,一如在她的心上捅过几刀,她狠命地捂住胸口,然而纾解不了丝毫疼痛。

“不能,我不能好好的。”她今年二十五岁,但执意说着孩子气的撒娇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亲人因为担心而留下。

“你昨天进来的时候,奶奶醒着,都听到了。”老太太安抚地拍着她的手,“我的小孙女,最近写曲子了吗?”

“一直在写,有好多,您还都没听过。”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去做好道别,她只会不断地挽留,拼死地攥紧手心,可是事物如同流沙,从指缝间逝去。

“那奶奶现在开始听,不晚吧?”苏老太喘了一口气,有些吃力地合上双眼。说太多的话,耗费许多精力。

“可我,可我没有琴。”苏氤慌了神。季临渊一直等在病房外,闻言,便将小提琴包递了进来。

她已经恍惚地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感激,但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氤写过很多曲子。为了学业和名望,为了她求而不得的爱情,为了生计。她超脱凡响的天赋,让她深陷世俗的泥潭,如今,她却只想用最为澄澈乐曲,铺平这条从人间到极乐的大道。

断过一次的手指,怎么也不可能同以前那样灵活,可去演奏这首镇魂之曲,竟然是百般契合。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近乎渴望地向曲子里倾注她拥有的全部才华。

重症病房的所有人,都愣愣地定在原地,安静地听着这温柔的倾诉。她说这世间繁花万千,春去冬来,有些人在华丽的学府里体验知识的奥秘,有些人在泥巴的小道上观察草长莺飞。有人出生,有人离去,尽是凡尘俗事,却无不教人流连忘返。

她说奈何桥旁开满了曼珠沙华,一步一花开;忘川河里的水在缓缓流淌,映着前世反复无常。走过去,便是往生。

她说,她无需保佑,也无需留恋,只愿能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与下一世的亲人重逢,即便擦肩而过。

心电图逐渐缓慢,归于平静。

一曲终了。苏氤呆滞地看着老太太没了生气的躯壳,只觉得整个世界的颜色,都在飞速地离她而去。医院的地面,寒冷刺骨。

那是一个异常混乱和漫长的梦境,晃眼的舞台,嘈杂的来宾。她面前摆着陪伴十年之久的白色钢琴。观众朝舞台上疯狂地投掷石头,叫嚣着让她演奏。她害怕地躲避,想将手放在琴键上,却发现十指从关节处被斩断,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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