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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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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去问阿复哥哥,我这么大的肚子,想自己下山也下不来啊。」

她一口一个阿复哥哥,何其亲密。

「时复是你阿复哥哥,那我呢?」

他脸颊上的胡渣摩擦着她,又疼又痒。她说:「你就是坏十度啊。」

他毫不留情捏一把她脸上的肉,捏得她喊疼。从今往她没有了国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怎么欺负她都无妨。

她转过小脑袋看着他的脸,剑眉星目的男子,自哪个角度都好看的要不得。

他捉住了这隻乱窜的小鹿,箍着她后脑勺亲吻下去,唇齿缠绵难分难舍,她这样与他抱在一起,便很满足了。

「贺时渡,我现在很难过你也很难过吧。」她与他面贴面相互摩挲,像冬夜里互相取暖的两隻动物。「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他抚着她鼓圆的肚皮,从前的她太瘦小,肚子挺起以后正好能落满他的怀抱。

「楼仲康祖上三代都是猎人,到他那一代,山里已经没什么猎物,他父亲被野狼叼走,他说那年他就十岁。他母亲靠养蚕卖蚕丝养家,为了每月那丁点军饷,他大哥从了军,不到两年就战死了。他娘欲领着他和家中幼弟改嫁,他不愿意,便和家中母亲幼弟脱离了关係,出门去拜师学艺,学够了武艺就进了军营,我与他北逐胡奴相识那年,他从军三个年头,因我从军年头与他相仿,年纪又与他弟弟相当,他对我倒是多了份照顾。当年他将我从阴山的尸山里救下,我问他为何救我,他道是要搏功名,好给他幼弟拼一个前程,后来我才知道他母亲与弟弟早死于家乡的洪灾之中。你知他是怎么跟我说他不喜欢女子的?他说,他以前随他娘上街卖蚕,那些穿蚕丝来买蚕的妇人经常欺负他娘,他娘一辈子没穿过蚕丝做的衣服,他一看到穿着蚕丝的女人就想到他娘遭受的苦。」

他和楼仲康相识十一载,若非真欣赏这个人,也不会为他谋下大将军位子。

十一载,除了欣赏,也可以有许多难割舍的情谊。

「他庶人出身,除了南池没有别的背景,朝中士大夫们没有一个真心瞧得上他的,我偏要以贺家长兄的殡仪为他送葬,要叫这些虚伪的大臣跪在他坟前,装也得装出悲恸之状。」

檀檀还记得,楼仲康在世的时候,贺时渡对他总是怨念满满,从不会说一句他好听的话,也不会对他说好听的话。

可惜他的情深义重,楼仲康是看不见了。

他吻上檀檀的脖子,沉声说:「檀檀,陪我。」

这二字如一把千斤重的锁,锁上了就是生生世世。

这世上,谁又真正需要过檀檀的陪伴呢?她常哀伤于此,闻他说出这二字,再也不顾他们之间隔着的那些千山万水,仇与恨,她握紧了他的手,两双手双双十指交握,不抑制自己,委屈出声:「我没有爹娘,也没有燕国了。」

无父无母,无国无家,何不是人生最伤心的事?可是这样伤心的事,她从不知要跟谁去说。

她明明有一肚子的委屈,比雁北的圣湖还要深的委屈,天地之大,过客往来匆匆,没有一个是能听她倾诉的。

「你总是不要我,我学会了下棋,也不计较你害我从马背上摔下来,你还是不要我,有了孩子你都不要我的。」

她捂着眼,二人交握的手背都被她的眼泪打湿,所有的伤心事倾诉出来,她才知道自己以往有多么痛苦。

这世上娘是最爱她的人,可娘也更爱燕国和报仇。

比起她在贺公府过的开不开心,娘明明更关心她能不能背得出《离骚》,她不想做復仇的公主,只想当娘的女儿,从来,没有人给过她那样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知道了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相逢的快乐转瞬即逝,仍有更多的时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望着广袤的天际,大雁成群飞过,云朵成簇,花叶繁枝相依,石堆伴水而立,人间的屋顶一层一层相错相成,池塘里的小金鱼都是成群结队。

只有檀檀是一个人,娘也不要她,故国人也不要她。

她憎恨过贺时渡这一副只会欺负人的身躯,可他与她相连的时候,二人身影相织的时候,儘管只有短暂时刻,她也不必再是一个人。

新愁復旧恨,现在她隻苦恼——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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